一个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端叔啊,有些话不是你合适说的。陛下和中枢自有考量,我等还是莫要多言的好。”
表字端叔的今科探花李知义闻言却摇了摇头,“难道陛下就是绝对的正确吗?如果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决断,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正应该秉公直言,以规劝君王吗?”
“夏景昀虽为德妃娘娘义弟,但他为国平叛,又连中三元,才智德行皆为一时之选。普天之下,皆为陛下子民,陛下若只因其身份,便要治罪于他,如何服众?如何记于青史?这般行事,又令多少才智之士心寒,不愿报效君王?”
众人听完,几乎是忙不迭地如鸟兽般散去,留下李知义一个人,孤独地站着,瘦削的身影,就如同一根宁折不弯的木头。
晚上,同僚们都走了,李知义还在伏案工作着,新君继位,朝廷的诏书文件一下子多了不少,他又是个勤劳肯做事的新人,自然又有许多任务落在他的头上。
一盏孤灯,陪伴着这个对国家与仕途都充满着理想期盼的年轻人。
一个个墨字在他的笔尖下出现,方正得就如他这个人一般。
吱呀,房门被推开。
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李知义?跟我们走一趟。”
李知义平静地看着他们,眼底闪过一阵彻底的失望。
“稍等。”
他缓缓写完这一篇的最后一个字。
将笔搁在笔架上,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平静地和这帮让达官显贵闻风丧胆的黑衣人走了出去。
风轻轻吹干着墨迹,空荡的椅子沉默地等待着他的主人归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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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的一间宅院,看起来还挺新,显然是才被翻修过。
一队黑衣人来到此间,敲开房门,便冲进了府中。
不多时,便押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你们干什么!我师父犯了什么罪,你们随便拿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大志的徒弟拦住去路,领头的黑衣人眉头一皱,“黑冰台拿人不需要解释,滚开!”
“黑冰台又如何?黑冰台比王法还大吗?我师父想来奉公守法,你们这样随便拿人下狱,如何服众!”
刀光一闪,一声惨叫,一条胳膊颓然落地。
“老三!”张大志悲呼一声,双目含泪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本官已经束手就擒,你们为何还要下如此毒手!”
黑衣人压根不搭理张大志的喊声,一挥手,带人走了出去。
“那不是张大人嘛!”
“张大人不是在将作监干得好好的嘛,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嗨,哪儿是犯事儿了啊,他是站错边了!他是德妃的人啊!”
“哎,看来这官也不是那么好当啊!”
“可不是么,不要只看贼吃肉,也要看看贼挨打啊!”
......
宫城的刑狱中,高益已经遍体鳞伤,如一条被打断脊梁的老狗,卧在屋角,虚弱地苟延残喘;
黑冰台的黑牢中,卫远志衣衫渗血,却没吐出半个屈服的字;
王家府上,刚刚得到了转正诏书的王若水,正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开心地庆祝着;
黑暗中,吕一亲自将一个食盒放到了一间密室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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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萧府,萧凤山和衣睡下,片刻之后,忽然猛地坐起。
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哪儿想不明白的他终于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地方。
竹林!
姜玉虎桀骜跋扈,但却是众人皆知地对夏景昀高看一眼。
他前些日子看黑冰台关于夏景昀的情报,还曾见到姜玉虎率兵奔袭救援夏景昀的事情。
如今姜玉虎正在竹林守孝,如果夏景昀让人悄悄将胶东郡王送去了竹林,他们的人在京城周边大肆搜捕却无功而返的理由就很简单了。
而且如果竹林站在夏景昀那一头,自己一派觉得安稳的兵权或许就不那么安稳了。
老军神的确说过姜家绝不参与皇权更迭,只效忠龙椅之上的人,但老军神毕竟已经不在了,如今执掌姜家的姜玉虎会不会这么认为呢?
如果他不这么认为呢?
竹林可是有数千精锐守护的,随时有翻盘的能力。
一念及此,他当即穿衣起身,但拉开房门,看了一眼夜色,问了亲卫时间,得知已经是二更天了,犹豫片刻,还是转身回了房中,决定明日一早再入宫商议。
与此同时,京城三十里外的一处小镇上,穿着小厮衣衫的夏景昀和陈富贵刚刚帮忙检查了货物,到了柴房靠坐着歇息。
陈富贵低声问道:“公子,马上入京了,咱们先去哪儿?”
夏景昀搓着手指,轻轻吐出两个字,“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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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之中,大夏新帝东方明从寝宫中醒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出身名门的太子妃,嗯,也就是如今的皇后,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了另外两个身影。
她们的容貌身段儿,让他迷醉;
那层禁忌的身份,更让他躁动;
而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距离与如今唾手可得的形势,更让他生机勃勃。
只恨那更能惹人冲动与怜爱的德妃居然跑了,高益老贼真是该死!
不过好在还有淑妃,死鬼父皇年老体弱,如今更是魂断升天,自己这当儿子的,自然要好好帮他安抚安抚这位妖娆魅惑的尤物皇妃。
只不过,英国公那头,嗯,还需从长计议啊.......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皇后,期待的却是另一张面容。
皇后扭了扭身子,就在即将擦枪走火之际,房门被人敲响,董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陛下,萧相公求见。”
“阿舅这么早跑来干什么!”
东方明有些烦躁地起身,让皇后服侍自己穿上衣服,又梳洗一番,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御书房中,萧凤山看着还没来得及更换的陈设,望着忧乐堂三个大字,怔怔出神。
也不知等了多久,东方明终于姗姗来迟。
“阿舅,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萧凤山转身朝他行了一礼,“陛下,臣昨日思虑许久,想到了胶东郡王可能的藏身之处!”
东方明显然也是知道东方白如果脱离掌控,会带来什么后果,闻言神色一振,那股子懒散劲儿瞬间消失,坐直身子,“在哪儿?”
萧凤山沉声道:“竹林。”
东方明的神情骤然凝重起来,“阿舅,你确定吗?”
竹林对于这个天下意味着什么,身为太子的东方明可再清楚不过。
如果没有证据,贸然搜查竹林,那可是要翻天的大事。
萧凤山当年也在军中待过,自然知道老军神的威望到底高到了什么地步,但是如今,老军神毕竟已经走了,世家也好,豪族也罢,没有人能够永远躺在前辈的余荫下过一辈子的。
“英国公领着数千兵马,封锁了前往泗水州和云梦州的路,并且将京畿数县都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而京师戒严已经两日,入城都经历了严格的盘查,他们不可能进得了城。算来算去,就只有竹林是最可能的藏身地了,姜玉虎与夏景昀的关系,几乎是世人皆知,他完全有理由有可能收留胶东郡王。”
东方明默默听完,发现了萧凤山推测中的一个漏洞,“有没有可能,当日公孙敬等人接到老七就直接朝泗水州或者云梦州赶去了呢?”
萧凤山摇了摇头,“首先,他接走人的时候,一切都还没发生,他们怎么敢擅自带着皇子离京,如果先帝没出事,这无异于自掘坟墓。而等到消息传出,我们很快就派出了人手沿途追击,并没有发现异样。更何况,江安侯府没有那么多人手,根本就不敢冒着风险带着胶东郡王长途跋涉。”
东方明叹了口气,“但是,阿舅,那可是竹林啊!搜查竹林,这是何等的大事啊!”
萧凤山微微一笑,“为何一定是搜查,而不是新君初立,看望姜府,祭奠老军神,以示对竹林的尊重呢?而先帝遇刺,如今陛下谨慎一点,提前派人进驻姜府,维护安全,也很合理吧?”
东方明的眼前一亮。
萧凤山开口道:“我一早已经让玄狐带着手下人散了出去,将竹林周遭的通路悄然封锁,一旦有人从中逃离,必然会被挡获!而后我们再依照计划行事,不论竹林是选择将人藏下来,还是将人送出去,都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东方明抚掌而笑,感慨道:“朕有阿舅,当可高枕无忧矣!”
......
这天上午,一队精锐骑兵自城中而出,排在了从城门通往竹林的道路上。
而黑冰台的探子则早已如萧凤山所言洒了出去,看似松散实则紧凑,封住了竹林周遭的道路。
片刻之后,一队精锐军士护送着董良来到了姜府,传了陛下的口谕。
这等尊荣之事,并未引起不知情之人的警惕,而对于如姜二爷之类的知情人,却也没有理由去推辞,只得一脸感激地应下。
在姜家,董良丝毫不敢拿捏什么姿态,略带谄媚地笑着道:“二爷,先帝才遇刺不久,陛下出巡,萧相公和中枢诸公十分担心陛下安全,令黑冰台沿途布防,老奴带几个内侍,在府中走两圈做个样子,您不会介意吧?”
姜二爷眯眼看了他一眼,“陛下这是怀疑我姜家私藏了什么甲胄,还是怀疑姜家什么别的罪名啊?”
董良显然对姜家的地位和霸气还是低估了,被这句话噎得一愣,“二爷说笑了,陛下也不过是为了安抚朝臣,咱们做个样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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