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向原,到站。小竹向原,到站。”
正握着手机呆呆的出着神,听到头顶响起的提示音,相叶千穗才忽然回过神,嗖的一下子从座位上冲进拥挤的人群,像被夹在沙丁鱼罐头里一样,艰难的硬生生向外面挤出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地铁门关闭的前一秒晃晃悠悠的踏上了站台的地面。
吓得小作曲家轻轻拍了拍胸脯。
稍稍喘息缓歇,相叶千穗才终于打起精神,抬头朝着地铁站外走去。
今天是东京各大学校开学的第一天。
在东艺大上二年级的相叶千穗自然也是如此。
只不过,为了今天早上的邀约,她特地请同学帮她请了病假。
‘要打起精神啊!’
少女在心中暗自鼓劲,大步迈出地铁站大门。
顺着小竹向原站一路往西,进了一片旧式商务街道片区,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一路寻找,相叶千穗终于在一栋总高十层的写字楼底下,找到与名片上对应的‘青森陇川艺人事务所’。
站在写字楼门口,相叶千穗看着那墙外广告牌的目光隐约有些游移,前一段时间那屡战屡败的经历总是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但是小脚在地面上跺了跺,她还是猛地鼓起勇气,迈开僵硬的步伐,一路进了电梯门。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邀约时间又在白天,所以千穗没有跟爱姐说今天的事情——之前为了帮她张罗合约的事情,爱姐已经在她的事务所那边断断续续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了,而且又因为她的原因,什么都没有做成。
相叶千穗的心里,对爱姐其实一直是抱有些愧疚的。
所以,无论今天的合约能不能签订,她都打算自己先来看看。
一进门,在前台的小姐姐那里递交了名片,千穗照常举起手机。
【您好,我叫相叶千穗。】
【与贵公司的小笠原先生有过联系是音乐合作方向的。】
因为是第一次独自面对邀约,举着手机屏幕的千穗小姐目光隐约有些不安,小脑袋微微歪着,本能看向前台小姐姐的面庞。
见到这独特的‘说话方式’,前台小姐先是有些愣神,等到读完屏幕上的字迹才反应过来,笑着接待道:
“您找的是小笠原安平先生对吧?请先到这边坐。”
因为平成年间各种非主流文化的兴起,再加上艺人群体的低学历特征,对方显然并不介意相叶千穗这点小小的‘特点’,很快便进了走廊。
看着那位前台工作人员一路往里走,相叶千穗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以前还不等她把字打完,业务熟练的爱姐就早早的像是保护幼崽的雌兽一样冲了上去,开始了犀利的业务谈判过程。
现在轮到她自己来面对这些公司业务人员,千穗小姐心中颇有些压力。
只有道自己做的时候,才会发现在别人眼里那些‘微不足道’、‘信手拈来’的小事有着何等的分量。
不过还好,这次只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那位前台小姐领着一位身材高瘦、戴着眼镜的秃顶中年男人从办公室里出来。
“又见面了,相叶小姐!”
人未至,声先到。
还不等那位小笠原先生走到,就听他已经开朗的打起了招呼。
刚刚坐下还没两分钟的千穗小姐顿时又站了起来,动作颇为拘谨的朝他鞠躬点头,顺手举起手机。
【早上好,小笠原先生。】
“您还是这么客气啊这次来,是为了之前在网上谈的那件事?”
作为职业经纪人的小笠原安平和善的笑着,并不介意相叶千穗用打字的方式交流的问题。
之前在网上联络到对方的时候,小笠原安平就已经了解过了对方的情况。
少年成名、早在中学时期就有着丰富的音乐奖项经历、在东艺大进修作曲专业、擅长六种以上的现代乐器这一桩桩一项项,为这位相叶家的天才大小姐构筑成了一道坚不可破的金身。
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何家道中落之后,就渐渐籍籍无名,但是这并不耽误小笠原安平吸纳对方,为事务所的东京业务开拓打下牢固的基础。
【是。】
相叶千穗也颇为有些紧张的在手机上快速打字,心里回忆着爱姐以前跟她说过的那些注意事项:
【不知道您这边考虑的怎么样了?】
发出这条消息之后,相叶千穗的小心脏本能的提起来。
小笠原安平则露出颇为精明的和善笑容,温和商量道:“之前在网络上,我也与您提过了。我们公司从青森县将业务开拓到东京的时间尚短,急需足够分量的作品为我们压底。”
“之所以会与您谈起《消逝的温暖》这首作品,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但是就像我说的那样,因为业务拓展时间短暂,我们暂时也拿不出太高的价格。”
“因此,我们打算在第一阶段的业务合作中,仅收购您的蓝光销售权和几个主要平台的歌曲发行权,如果只有这几项的话相叶小姐,您心中的价位大概是多少呢?”
谈起主要业务,小笠原安平那温和的气质隐隐为之一肃,简练用言语概括了他们这一方的业务意向。
反倒是相叶千穗在这听得有些发懵,而且又因为没有泷谷爱在身边压底,不由得就有些露了怯。
但是在弱气的犹豫之后,相叶千穗却又忽然反应过来,有些惊愕的举起手机。
【小笠原先生您这是同意收购我的歌?!】
身为职业经纪人的小笠原安平一愣,又看看相貌青涩、明显还在上大学年纪的相叶千穗,心里忽的反应过来,谨慎的询问道:
“相叶小姐,《消逝的温暖》是您出售的第一首歌?”
心里隐隐的活泛起来。
【是的!】
在察觉到面前这位小笠原先生确实有收购的意向之后,相叶千穗不由抱着手机,惊喜的用力点头。
【我之前问过好几家工作室,都被对方拒绝了。】
“怎么会?”
看到这条消息,小笠原安平面上的表情有些愕然,心中却是不由哂笑。
果然和公司决策层分析的一样,东京这种国际大都市的人才还是很多的,只不过上升与曝光、流量渠道都被这些联合成一体的关东财阀垄断了而已。
这才刚搬来没半年,居然就被他们挖到了一座给别人送上门都没人要的宝矿,怪不得这些年的新歌越出越烂。
作为从青森第一批进入关东市场进行开拓的职业经纪人,小笠原安平对这点娱乐圈里的门道简直再清楚不过了。
一想到《消暖》在站上创下的流量记录,小笠原安平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不断上挑的嘴角压下,状若思忖道:
“那,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注意到对方那忽然也变得有些犹豫了的表情,相叶千穗心里咯噔一跳,意识到自己不小心交底了。
但是仔细想了想,又回忆起之前遇到的那一家家艺人事务所,相叶千穗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诚恳的写道:
【抱歉,因为我的关系,才导致出现了这些麻烦。】
【不过,我真的很希望能够让更多人听到《消暖》这首歌,也很需要事务所的帮助。】
【如果您可以收购的话,我这边可以把价格降得更低一些。】
【只希望能让这首歌出现在大家的眼里。】
【拜托了。】
因为是在说正经事,所以千穗并没有用上自己喜欢的表情包和颜文字,小脸上也绷得有些紧,目光紧张兮兮的看着面前的小笠原先生。
经过之前的事,哪怕再怎么迟钝,千穗也知道自己绝对是被针对了。
所以,将这些事情以诚相告,才是正经做生意的态度。
面对这唯一一家愿意给自己敞开门扉的事务所,相叶千穗觉得自己不该骗他们。
‘如果爱姐在的话,会不会又被敲脑袋了?’
‘但如果是伊织君的话呢?’
不知怎么,千穗的思维下意识的发散出去,暗暗的嘀咕。
与千穗那纯粹的念头相反,小笠原安平虽然表面上依旧是一副神色紧绷的正经态度,心里却快要笑出猪叫了。
‘这孩子别是个傻的吧?’
在娱乐圈这种竞争激烈的行业里,针对与被针对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刚刚那种态度也不过是最简单的话术而已。
实际上除了最顶尖的那几个大集团的忌讳不能碰以外,其他的工作室之间谁还能怕了谁?
大家本来就是要互相抢饭吃的!
结果这孩子倒好,稍微压一下就把底子都交出来了。
两人之间稍微沉默了一阵。
小笠原安平还是那副沉思的模样。
资本的大手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颗软柿子,尤其是像相叶千穗这样初出茅庐,又嫩又傻的软柿子,他自然也是利益怎么大怎么拿捏。
“如果要面对这样的麻烦的话,我们可能就要好好考虑一下了。”小笠原安平皱着眉,一副‘我很想帮你,但是我也有难处’的模样,“当然了,如果相叶小姐您能在合作年限上做出退让的话”
【抱歉。】
【年限不能退。】
见到手机上出现的那行字迹,小笠原安平一愣,没想到千穗的反应会这么果断。
相叶千穗却是思路清晰。
之前她给小笠原先生发出的那份合作大略,是由爱姐给她写的,每个点都十分清晰。
而且在之前谈判的时候,爱姐就跟她重点说过,如果有人跟她提在年限上做出让步,那就直接拒绝。
因为就算情况再怎么凄惨,她们其实还有最后一步棋可以走——那就是回长泽事务所,签那份‘卖身契’。
如果再之前那么宽泛的合约上,还要进行进一步退步的话,那还不如让她直接回去签卖身契呢!
在认定的道理上,相叶千穗向来十分倔强。
见状,小笠原安平也只得放弃。
又是一阵其他几个发行权上的价格谈判之后,双方这才敲定一份粗略合约,等到下一次再在律师监督下签订正式合同。
等到走出写字楼时,手里攥着一份合同的相叶千穗目光隐约有些恍惚。
像是在黑房子里困久了的人,终于看到了曙光。
又像是在悬崖边上即将行差踏错时,稳稳的踩到了地上。
有种微妙的幻梦感。
‘应该不。’
‘一定能好起来的!’
假期之后的第一堂课,总是很无聊的。
坐在大教室里,椎名伊织单手拄着下巴,坐在第一排,听着面前那位据说是三十多年前从东大毕业,现在已经在岩手成为县议员的‘校友’讲话,颇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似乎不管是今生还是前世,学校都有种在放假之后的第一堂课上,用这种比上课更无聊的讲坛给学生‘提提神’的做法。
仿佛不这般,就体现不出学校荣光与师长威严。
熬了足足半个多小时,讲台上的程序才终于恢复到各位教授的课堂教学上。
在经过之前一年半的业前学习,东大理三的课程终于开始接触到正式的‘医学专业领域’。
不过,因为最基础的部分课程,椎名伊织早已在自学的过程中完成。
以他目前单凭理论基础就推到【医术:35(职业)】的技能来看,他目前最为缺乏的应该是实践与观摩经验过程。
然而,哪怕是坐拥东大医附属院的理三科,也不可能让他们这些刚刚开始接触专业知识的学生往医院里钻,乖乖打两年基础才是正事。
因此,在听了一个小时的专业概述讲解之后,曾经在课堂上专心致志,每天都要注意做笔记、课前预习、课后复习的椎名伊织,逐渐堕落得想要在课上睡觉了。
‘以后还是往后坐吧?’
椎名伊织心里想着,下意识往松下和也他们经常藏身的大教室最后方瞥过去。
只不过,就是这简单一瞥,却让他的目光不由凝固。
只见,在大教室最后一排,东大四傻用来躲避教授目光为非作歹的那一片区域上,此时已然是一片空空如也。
整齐的一大排座位中央,立着一张明显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新搬过来的独立桌椅,漆面刷得雪白干净,没有一丝污渍。
更令人感到愕然的是,寺岛幸这位比他们高了一年,且同样在理三科的‘前辈’,此时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还往他的方向望。
不知怎么,椎名伊织像是被猫盯上的老鼠,腰背下意识挺得笔直。
但是幸却似乎并没有来抓他课堂纪律的意思,指尖还往桌面的手机上点了点。
顺着她的动作,椎名伊织下意识往自己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
【幸:下课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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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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