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齐天影心里突然冷了下来:“原来如此,是本王多心了。”他忽然将她推到一旁,然后坐直了身子。
薛子衿面露嘲讽之色:“只怕王爷不是多心,而是多情。既然有意辜负钟姑娘,又为何将她圈在王府?而且,那醉月楼的女子亦是如此,一生被锁在那里,每日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男人,承欢卖笑,委身于人。一张张笑脸之下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岂是你们男人能知晓的?即便是色艺双绝的女子,也只不过是更昂贵些的物件,可由人买卖而已。至于卖艺不卖身,只不过是一句粉饰门面的说辞而已……”
薛子衿如此疾言厉色,门外的奴仆们自然听得到,却没人敢前去劝告。
“怎么?王妃是觉得我这高墙大院待不得了?”
“我呆不呆得又如何?”
“那你怎知灵儿她待不得?”
“我……”薛子衿突然语塞,又迅速反应过来,“我只知道她心思都在你身上,你若全心回应也就罢了,若不能,也莫要耽误了她,难道你要留她在王府一辈子么?”
“怎么不能?”
“你……”
齐天影忽然沉默着,眼前的女子竟比许多男儿还明白得多,说出这许多道理来,这让他忽然想起了钟灵儿。他曾命人查过她的底细,得到三个字:醉月楼。
他无心与她继续争辩:“你莫要如此激动,自己的身体也要好生将养着。我今日也累了……”说完就走出房门,回到书房,瞧见地上散落着几本书。
“王爷……”云韬有些担忧,却又不敢多问。
齐天影弯腰将书本捡起,云韬也拾起地上的《青楼轶事》(瞎编的,如有雷同,骚凹瑞,纯属巧合。),然后交到他手上。
“王妃来过了?”
“是,属下知罪,您吩咐过,任何人没有您的允许,不可靠近书房。”
“无妨。你且先暗中盯着醉月楼吧。”齐天影坐在案前,盯着那几本书发呆,云韬悄悄退了出去。他身子向后一靠,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想是这样才去找我的,她嘴里满是心疼灵儿,更气愤我辱没了那些女子……唯独……呵呵,我这是怎么了?竟有些失落了?”
而薛子衿心情平复些后,吩咐厨房做好醒酒汤给两人各送去一碗,然后便去探望云朗。她脚步轻轻,没让他察觉。云朗正躺着一动不动,眼睛上蒙了个湿帕子。她伸手拿过那帕子,浸在水里,忽然惊醒了他,慌忙起身:“见过王妃。”
薛子衿倒宽慰他:“你躺着吧,不必拘礼了。”
“这如何使得?”
薛子衿拧干帕子里的水,笑着反问他:“我生病的时候,不也是你照顾我的嘛?安心休息,不必有负担。”说着,她将帕子放到他额头上,关切地问着:“可还有不舒服?”
“谢王妃关心,属下无事。只是觉得那酒烧人,劲道足得很。”
“这事赖王爷,他不该带你去那种地方。”
“属下不敢,其实王爷去那也是有正经事的。”
“当然,无事也不会去那!”
薛子衿笑着看着他,云朗的脸渐渐现出两晕绯红,她却只当他酒劲未消。
“给王妃请安。”
“宋大娘起身吧。”
宋大娘捧来一碗醒酒汤,薛子衿接过碗,要喂他,云朗忽然一把抢过去,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去,然后又连声道谢。
她又将空碗放进托盘内,然后问道:“这醒酒汤有没有送一碗给王爷?”
“回王妃,已经送了。”
“那好,你去吧。”
薛子衿突然缓缓开口,其实本来在脑中复盘了许多的话,想说与齐天影听的话。不知怎的对着他说不出口却突然说给云朗了。
梦笔斋前,另一仆人也端了那醒酒汤来。
“王妃特意嘱咐,送碗醒酒汤给王爷。”
“知道了。”云韬接过托盘,进了书房。
“何事?”他正捧着那《青楼轶事》翻看着。
“王爷,王妃差人给您送了碗醒酒汤来,您喝了吧。”
他放下书本,瞧了云韬一眼,见他点点头,于是端起碗来,将那汤喝得干干净净。
薛子衿坐在凳子上,缓缓开口:“从前,有一男子常与歌妓们交往游玩,因他颇通文采,就帮这些女子们填词,经她们的传唱,曲子很受欢迎,于是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到后来,乐工或是歌妓们一得了什么曲子,就求他填词。他也因此常常流连这些风月场所,同时得到了女子们金钱上的支持,衣食也算是无忧。最让人唏嘘的是他死的时候一贫如洗,是这群女子出的银钱将他安葬,出殡当日,也是她们为其痛哭一场,去祭拜他。”(内容取自柳永相关故事)
云朗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继续说了梁红玉的故事。
“王妃,您似乎感慨良多?今日王爷去那喝了些酒,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
薛子衿深呼吸,定定心绪,嘴里扯出一个笑容来:“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云朗虽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这些,却也实实在在觉得她情绪十分低落。
她才刚走不久,齐天影也来看望他。
“如何了?本王不该带你去。”
“王爷折煞奴才了,您是主子,奴才这条命都是王府的。”
“你多歇息几日吧。”
“是。王爷……”
“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王妃前脚来说了些话,似乎是误会了王爷,以为您流连烟花场所。属下多嘴,您是否要解开误会?”
齐天影淡然一笑:“王妃说了什么?”
云朗将她所说之话,一一转述,听得齐天影无限感慨:“王妃心善的很,对青楼妓馆的女子颇有同情心。”
“正是。”
“其实她说得不无道理。万物万相,众生皆苦,王妃不也如此么?”
已是深秋了,天早早就擦黑了,薛子衿已经抱着暖袋裹好被子躺下了。她此时心中烦躁不安:今天我是怎么了?像是个刺头,现在就是十分懊恼,有些话不该说出口的。手摸出个小瓷瓶,咽了一颗药丸,身体沉沉地睡去了。
梦里她靠在一酒店的床头,床尾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两人盖着一张被子取暖,聊着天,墙上的屏幕里放着童年剧《宰相刘罗锅》,刘墉那弓着的后背特别醒目。
忽然,一个女人闯进来,逮着她直叫唤:“狐狸精!”
她被女人薅住逼着发誓:如果跟他老公有一腿,出门立刻被车撞死……
薛子衿突然惊醒,觉得身下湿哒哒的,伸手探了探,凑近鼻子嗅了嗅,一股铁锈味钻进鼻孔。她慌忙掀开被子,立在床边。听见这动静,绿绮睡眼惺忪地举着烛火,走过来一眼就瞧见她裤子后面殷红一片,然后看向被子,当日吐血而亡的情形瞬间浮现在眼前:“呀!这是怎么了?”
“无事,月脉来了。”
绿绮松了口气:“还好。”她找出干净的衣物,一顿忙活以后,薛子衿抱着新的暖袋坐在床上。
“小姐,躺下再睡会吧。”
她摇摇头,于是绿绮给她披上厚衣服,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你去吧。”
“奴婢陪你。”
“去吧,我一个人呆会。”薛子衿总算觉得舒服一些了,想起在薛府时,用的月事带都有些硬,如今在这王府,生活却从不拮据,心中安逸十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