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孙,您稍等片刻,老夫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朱允熥见是这个不喜风月,只喜欢谈论政治的老愤青,就偷偷催促赶车的护卫快走。
哪承想,高明岁数不小,身手倒是挺敏捷,一把就抓住马车的车辕。
朱允熥为了避免酿成拖拽事故,只好让护卫停下马车,然后把高明邀请上去。
高明接到朱允熥“同乘”的邀请,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愣。
要知道同乘的待遇可是很高的,仅次于登堂入室了。
想登朱允熥家的堂太难,那得去皇宫才行。
朱允熥以皇孙之尊,邀请自己一介布衣,让高明心里很是感动。
因此,在登上朱允熥的马车后,高明的称呼也就变得非常正式了。
“吴王殿下,草民有一事不懂,您为何传授国子监生员如此奇怪之学问?”
朱允熥听到这个问题,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高老先生,您是否认为这些知识无用?”
高明闻言摇了摇头道。
“未曾!”
“老夫虽然不解其意,但也觉得这些学问对于匠人劳作有着非常大的作用。”
“只是老夫很不解,您贵为皇孙之尊,为何要亲自授课,而且还是传授的此等离经叛道之学?”
朱允熥闻言苦涩地笑道。
“离经叛道吗?”
“烦请高老先生跟我说说,什么是经,什么又是道?”
高明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经当然是指儒家经典,道自然是治国之大道。”
朱允熥闻言再次一笑。
“那么请问先生,百姓日用是不是经,百姓的衣食是不是道?”
“这……”
朱允熥根本不给高明反应的时间,自问自答地说道。
“在我看来,道分大小,经分轻重。”
“你不能因为百姓吃饭的事情小,就轻视百姓的生存之道。”
“你也不能因为匠人劳作的事情小,就轻视匠人的劳动成果。”
“我所传授之学,既能改善民生,又能促进生产,又何来离经叛道之说呢?”
高明想过很多种跟朱允熥论道的场景,甚至设想过将其说得痛哭流涕,然后挽留自己留下来亲自教导他的画面。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朱允熥这样一个孩子给问住,然后又被他给驳倒!
高明脸上几经变幻,终究是心服口服地低下头。
“多谢吴王殿下教诲!”
“老夫受教了!”
朱允熥见高明这般姿态,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这算不上说教,不过是为科学正名而已。如果您这样大学问的人都看不上,那我又如何让世人接受呢?”
高明听朱允熥这般说,脸上的羞愧终于消退了一点,心里也重新找回点自信。
“虽然吴王殿下说得很有道理,但老夫还是有一言相劝。”
“您贵为皇孙,懿文太子嫡子,更应该关心的是治国之道,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朱允熥听到这话,歪着头看了看高明,看得高明一阵头皮发麻。
“吴王殿下,老夫说错话了吗?”
“没有!”
“只是你说话的对象错了!”
朱允熥说到这儿,喝令护卫“停车”。朱允熥见马车停下,随即一脚踢开车门。
“请高先生下车,我这车小,装不下您这尊大神!”
高明闻言怔怔地下了马车,直至马车走出好远,他都没能从懵逼中醒转。
这什么情况,自己咋就说错了,这孙子不是大明嫡皇孙吗?
正常情况下,不该是老夫展露一下才华,然后小皇孙被折服,然后郑重其事地邀请我当门客吗?
怎么会把我赶下车!
高明越想越气,只感觉明珠暗投,遇到了一位不识货的买家。
然而,第二天他一大早就来到应天府希望小学,从低年级的课开始听,不论是数学还是什么课程,都听得非常认真。
他回去想了一夜,觉得不是自己说错了话,而是自己根本就不懂吴王殿下,这才被对方给嫌弃了。
可如何懂吴王呢?
自然是深入了解吴王传授的知识最为便捷。
在高明坐在教室里学习之时,湖边村的村民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胜利。
按照锦衣卫最新的补偿标准,所有人都能获得一套大瓦房,但作为代价,他们每家每户要出一男丁,去东边的工地上干活,或者去吴王殿下开办的砖窑、煤窑、石灰窑等作坊做工。
为期一个月,且没有工钱,只管一天三顿饭。
这让湖边村的每一个村民都欢欣鼓舞,力气他们有的是,但他们卖一辈子的力气,也赚不来一套大瓦房的钱呀。
因此,对于锦衣卫老爷的新方案,所有人都欣然表示同意。
也有人表示再等等,等高先生来了问问他的意见。
然而等了两天不见高先生的人影,一众村民也就把这老头给忘了,开开心心地跟着锦衣卫去干活了。
朱允熥也终于过上了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去皇宫陪老朱吃个饭,下午去城外看看工程进度,然后去希望小学给一众国子监生员教教课。
这样过去十余天,他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因为按照老朱的规矩,今天他不仅要留宿皇宫,还得接受老朱的考教。
老朱也很兴奋,刚下了早朝就开始琢磨如何考教大本堂的一众皇子皇孙。为此他特意把礼部尚书赵勉叫过来,跟着赵老倌躲在乾清宫里嘀嘀咕咕。
黄子澄也非常重视,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在大本堂执教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就得主动上书请辞,然后继续回文华殿坐自己的冷板凳。
老朱正跟赵勉合计呢,突然听到黄子澄前来拜见,当即将其给叫了进去。
“微臣拜见陛下,今天是大本堂月考之日,微臣草拟了几个题目,敬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
老朱话音一落,自然有小太监上前,将黄子澄手里的奏折递过去。老朱接过来一看,只见上边策论三道,诗题三道,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自己绞尽脑汁地强,甚至比赵勉这老倌说的几个诗文题目还要好几分。
赵勉也从老朱手里接过看了一遍,随即把自己还没说出口的几个题目给扔一边。
“陛下,微臣以为就以黄会元草拟的题目为准即可。”
黄子澄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曾经考过会试第一,殿试第三的好成绩。
赵勉称其为黄会元,是抬举他的学问,也是提携后辈之意。
老朱看到黄子澄这番才华,心里也隐隐后悔了,不应该这么早就把他赶走,应该多留一段时间。
最起码,等找到合适的人教导皇嗣再说呀。
“黄爱卿有心了,草拟的题目不错!”
“咱一会儿就从黄爱卿草拟的题目里策论、诗文各选一道吧。”
黄子澄闻言躬身称谢。
“微臣谢陛下赞誉!”
……
在黄子澄走后,大本堂内的一众皇子皇孙坐不住了,全都跑到门口张望起来。
朱允熥也非常紧张,因为一旦今天考不好,按照跟那糟老头的约定,他就得从宫外搬回来住。
住在宫里受约束不说,他传播现代文明的火种进程也要被打断。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朱植突然从围墙上跳下来。
“快快快,快回屋坐好,父皇他们来啦!”
众人听到这话,赶忙跑回大本堂里规规矩矩坐好,那一个个紧张的模样,都恨不得把手放在背后去。
朱允熥也坐得非常规矩,生怕被老朱挑出错来。
他已经很久没挨打了,希望能把这个记录保持一个月以上。
老朱领着赵勉和黄子澄进入大本堂,当仁不让地往先生的座位上一坐,赵勉和黄子澄就只能一左一右当门神了。
老朱先是看了看大本堂内一众皇子、皇孙的精神面貌,见他们目光灼灼,一副跃跃欲试的表现,心里就由衷地感到高兴。
这可都是老朱家的种,是承载着大明未来的希望。
“今天是月考!”
“老规矩,咱会从你们当中挑选三个人,给予甲上的名次!”
“不过,最让咱满意者,除了常规赏赐外,还有黄玉如意一柄!”
秦德顺闻言当即端着个托盘走上来,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就退了下去。
老朱掀开托盘上的红绸,露出里边黄澄澄的玉如意,立马引起一片惊呼之声。
“哇呜!”
“这如意好生漂亮!”
“黄灿灿的跟金子一样!”
老朱见一众皇子皇孙惊叹,脸上也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持此如意,可以向咱提个要求。只要不太过分,咱都能应允!”
老朱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红了。
如果只是一柄黄玉如意,众人惊叹一声也就罢了。
毕竟都是龙子龙孙,谁没见过几样好东西。
然而,老朱的承诺可不一般,这东西关键时刻是能保命的!
就算不拿来保命,也能换个非常大的赏赐了。
比如说,给自己换块封地,给母妃讨要个封号之类的。
就是宫外读书的藩王世子,见到黄玉如意也是两眼放光。
一旦他们得到黄玉如意,那可是能帮父王争取莫大的好处呢。就算不能让朝廷给父王增加一卫兵马,那也能在其他方面给予一定优待。
朱允炆的眼底更是热切起来,他想到的是另一层政治意义。
皇爷爷此举是不是有选皇储之意?
只有朱允熥兴致缺缺,脸上没有任何兴趣。
黄玉如意而已,给自己一百两银子,自己能造十根!
老朱在众人脸上扫过,见朱允熥一脸的不屑,心里顿时不悦起来。
这孙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连咱的赏赐都不放在眼里!
哼哼!
一会儿要是考不好,看咱咋收拾他!
“黄爱卿发题吧。”
“陛下,是发一道,还是发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