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乔生没说话。
他不想把自己的伤疤揭开任由人观赏。
刚才这小兄弟一出手就是五万块，应该不是他们夫妻俩之前想的那种拿死工资的人。
也许他家觉得顶天难的事情在人家眼里并不算什么大事。
耿炳杰的电话正是在此时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刘队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
“你们几个小子跑哪儿去了？溺水者救上来了没？！”
耿炳杰冲严乔生笑笑，躲到一旁回话去了。
几人沉默了会儿，沈漠的手机震动了下。
“漠哥，我可以捐钱给孩子。”是向斌的消息。
沈漠的沉默似乎有了缺口，他霍的抬起头，转向身旁的严乔生，语气郑重。
“你大概计算一下孩子保持复查期间的用药支出和复查费用，我认识一个慢性病基金会的人，或许可以帮上你。”
严乔生半信半疑，什么基金会？
他看着说完那番话后就走到一旁去打电话的沈漠，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冒出了头。
他颤抖着双手查找两年前的医院缴费记录和银行支出记录，内心挣扎。
已经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走了太久的他，不敢抱有一点点希望，就怕会落入更黑的深渊。
“严……严大哥对吧？我们互留一下电话吧！那边基金会需要时间办理一些手续，到时候需要你配合一下。”
挂断电话的沈漠扯了扯因为汗湿久坐贴在臀腿上的消防裤，走回到等候区。
其实刚才办理入院手续的时候他已经记住了严乔生的名字和电话，这样做只不过是让对方安心。
内心忐忑却又隐秘欢喜的严乔生连忙照办。
另一头接到自家独苗电话的沈总一脸懵逼，刚才打电话的是他家小漠？
为什么他从电话里听到了完全不曾想过的事情？
下一瞬，他又感到惊惶，他宝贝儿子是不是遇上诈骗了？！
搞什么慢性病基金会？他家又不是做慈善起家的！
沈总连忙找出耿董的号码，刚要拨出，忽又按熄了屏幕。
不对，他们五个小子中，他家小漠一向是最聪明的。
就算真的有事也该是老耿先找他，他不能慌！
这个念头歇了，转而想起小漠刚才说的基金会的事，沈总的脑子瞬间活跃起来。
如果这事儿不是儿子被骗，那……可比老耿他们搞的什么慈善义卖会有噱头多了！
不过，要是他老沈家自己干，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再者，这么好的博名声的机会不拉上老耿他们，似乎也不太像话……
沈总绝不承认，一想到自己成为鲁省商界的最大慈善牵头人的场面，他飘了！
好不容易挂了队长电话的耿炳杰一脸郁闷。
明明做好事的是他们五个，为什么挨骂的只有他自己？？
“队长让咱们尽快回去，外出时间太久了，要扣表现分。”
沈漠无语，“咱们什么时候有过表现分？”
不过他还是让向斌给守在严家的两人通知了一声，分开行动，让他们先归队，免得都受罚。
正准备坐下继续等结果，护士来叫人了。
“严铁柱家属！”
“在这！”严乔生连忙起身走过去。
“患者情况很不好，感染严重，需要转ICU。这是知情书，请看过后尽快签署，越快越好！”
严乔生顿时有些腿软，被一直守着他的向斌扶住。
严乔生看向沈漠，“小同志……转ICU……是不是就快不行了……”
沈漠抿了抿嘴，终于学会了委婉，“这只是一种隔离治疗方式，是为了避免更多感染吧！我们一起帮你看看这什么书，抓紧签了给孩子治吧！”
严乔生有些惶然，却下意识地想到一个问题，叫住了转身离开的护士。
“护士，请问那什么CU贵吗？”
护士耐心解释道，“ICU肯定是比普通病房贵的，毕竟要上各种仪器来维持和观察患者生命体征，费用上提前做好准备吧。”
护士走后，严乔生彻底瘫在了地上。
他的脑中完全忘了他问那个问题的初衷，只剩下刚刚护士所说的“维持……患者生命体征”的声音在回荡。
他家柱子终归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他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听小同志的，一开始就让救护车把他拉走，就不会到现在这一步？
又或者他们该看好他，不让他掉进水库里，是不是就不会……
沈漠叫了他两声，见他始终眼神呆滞，索性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严大哥！你……你振作点！柱子还等着你给他治病呢！”
严乔生听到儿子的名字，眼珠缓缓转动，定睛在沈漠那张年轻的脸上。
他的柱子，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长成这样的大小伙子了？
“小……小同志，你说……柱子会不会怪我和他娘没救他……”
沈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力钳住严乔生的肩。
“柱子还活着！进ICU代表他能接受更好的治疗！你再耽搁下去，就真的只剩下后悔的机会了！”
耿炳杰和向斌上前用力搀起严乔生，向斌把笔塞到他手里，握着他的手紧紧攥住。
“柱子……没死！进ICU还……还有的救！”
“钱……钱不够……哥几个凑！”
“严……大哥，签字！”
严乔生感受着握住自己的那只小而有力的手，眼前模糊。
他挣开两人的搀扶，自己站稳了。
用衣袖猛地一抹眼睛，迅速看起知情书来。
这几个消防兄弟说的对！
他家柱子还有活的机会！
他们夫妻俩还有弥补的机会！
他们治！
就算要卖血卖肾他也认了！
周一的地铁公交上，一则社会热点新闻悄悄爬上了社畜们的手机屏幕。
“天哪！这几位消防员还真是在做好事！”
“你说医院那个扇耳光视频吧？”
“对吖！昨天我看到的时候还跟着骂来着！不行，我得赶紧去云道歉！”
邱梓萌好奇地瞥了一眼说话人的手机，迅速在自己的屏幕上点点点。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则地方新闻中明显不同视角的几条视频。
“消防员对患者家属扇耳光”、“患者家属激动下跪”、“消防员ICU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