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慎找了好几?个机会,也没能跟温蓉蓉说上话,大家在?一个山洞里面疗伤,但是温蓉蓉就窝在?她的妖奴身边不动?,要么就完全不看南荣慎,他开口也当他不存在?。
南荣慎心中前所未有地凄风苦雨,但是他满心都?是愧疚和?纠结,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羞耻,劲头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给憋到原地自爆了。
这种事情,是真的折磨人,但是除了他们?自己,这一次连南荣元奚也帮不上忙了。
尤其现在?众人伤势恢复得差不多,要尽快找到出阵的阵眼,这一次木幻阵并?没有坍塌,他们?没办法从阵中穿越,那便?只能自阵眼去向下一个阵中。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阵眼在?哪里,连在?这里待了一千多年的苍舒,都?不知道阵眼在?何处。
众人只能分批在?林中遍寻,除了妖树和?苍舒之外,这阵中的其他生物,居然都?是正常的,没有任何异化的猛兽,他们?简直每天都?像是在?这里游山玩水。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乐不思蜀,时间转眼过了足足十几?个日夜,他们?的伤处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心中却越发地焦灼了起来。
公山珺彻底化为一个枯枝人,众人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将他送回妖树的身边,哪怕他已经死了,但是如果回到妖树之上,能够让他重新焕发生机,哪怕只是从枯树枝上开出几?朵花,也算是另一种“生”。
鉴于现在?藤蔓已经被温蓉蓉收服,致幻的灵晶妖蛾也已经被一窝炸飞,他们?带着公山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妖树下。
让公山珺靠在?树下。
“怎么办?我看他到了妖树旁边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啊?”
嵇若依旧捂着黑袍,他经历的幻境很显然对?他的打击相当大,他好多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此刻开口,也游魂一样说,“他的呼吸早都?已经没有了,从南荣宗主从他幻境出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没有了,会不会其实已经死透了。”
“他现在?化为了枯树,不如我们?挖个坑,把他埋起来试一试。”南
荣慎骑在?白虎之上,这几?天的状态比嵇若还不好,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哑。
温蓉蓉迅速看了他一眼,见他那一副胡子拉碴,了无生趣的熊样,心里有些难言的心疼,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和?好笑。
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要是再意识不到她和?南荣慎之间的友谊变质,那她就是个天字一号的大傻子。
但是为什么是南荣慎呢?
怎么就会是南荣慎呢?
温蓉蓉一直把他当成妈的好大儿来看的,这不是母爱变质吗!
而且她和?南荣慎也不搭啊,温蓉蓉不敢去细想,一细想南荣慎幻境中的那个疯魔似了的样子,温蓉蓉就恨不得自己在?自己的幻境犯个重婚罪算了。
她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可?遭不住南荣慎发疯。
温蓉蓉觉得要是真跟南荣慎好了,他能活活弄死自己。
想想她就一身的鸡皮疙瘩,外加腿软发烧。
南荣慎察觉到了温蓉蓉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温蓉蓉却已经把头转走?了,他黯然地垂下视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而南荣元奚却已经在?指挥着众人挖坑了,不管公山珺死还是没有死,能不能起死回生发叶抽枝,挖坑埋了,总是没有错的。
他们?都?在?吭哧吭哧地挖坑,谁也没发现公山珺靠在?妖树树干之上的身体,正在?渐渐地塌陷融入妖树。
等到坑挖得差不多了,齐满月准备去抱过公山珺看看坑合不合适的时候,发现公山珺就剩下一层衣服在?,人已经没影了。
众人很快也都?发现,顿时一惊,公山珺是他们?这一路走?来,唯一能够收殓尸骨的同伴,就这么丢了肯定不行。
众人正欲四散去找,就见大树如同南荣元奚在?公山珺的梦境中看到的一样,自树根处,轰然裂开,露出了漆黑中空的内里。
像一张对?着众人张开的无声?大口,险恶地诱惑着众人走?进去。
这太像陷阱了,虽然没有了寄生藤,没了灵晶妖蛾,这妖树看上去无害极了。
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妖树的本身,拥有着强大的能力,连苍舒也说,寄生藤是
寄生强大者而存,若不是温蓉蓉出现,显然这妖树便?是这木幻阵中最强大的东西。
就连苍舒曾经也因为被它抓住过,才会没了下半身的尾巴,只能接受了寄生藤的寄生,来作?为他的尾巴。
“怎么回事儿?”众人下意识地躲远,在?不远处聚集朝着里面张望。
而南荣元奚是众人之中表情最淡定的,他这时候才开口告诉众人,“这妖树开启,我在?公山珺的梦境之中看到过……”。
南荣元奚的话音未落,公山珺已经从那裂开的大树树洞里面走?出来了。
确切地说,是被树枝给推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同苍舒一样的绿色长袍,仔细看去,这长袍的颜色,正和?这妖树的叶片一模一样。
而不同于苍舒的长袍之下是藤蔓,公山珺的长袍之下,是树根。
他看上去还是个人,甚至对?着他们?善意地笑了笑,但是他很显然已经不是人了,他正如南荣元奚所说,他已经同这妖树融合为一体了。
“你们?不用怕我,”
公山珺立在?树洞的边缘,看向了众人,正要说两句话安慰众人,就低头看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的一人宽土坑。
“这是准备埋我的吗?”
公山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这一路上……我算是对?你们?刨心刨肺吧?”
“你们?就用这么个土坑把我给对?付了,没卷席子,我忍你们?是条件限制,但是这坑根本装不下我的身量啊!”
“怎么着,你们?打算让我曲着四肢入土吗?”
众人哑口无言,更多的是对?这个公山珺的戒备,个个手持武器,随时蓄势待发。
齐满月攥了攥手中的刀,她看向现在?根本肉眼无法分辨出是不是公山珺的公山珺,轻咳了一声?说:“还没挖完呢,没打算让你曲着胳膊腿,这不是正要把你扔里面试试,你就化树里去了……”。
“呵,”公山珺叹出一口气?,然后看向众人,说道:“行吧,同行一路,各位其实也很照顾我。”
公山珺的武艺不行,他们?宗门主修演算,他的剑术不精,带的弟子们?又都?因为保护他
殒命,其实公山珺在?金叠阵的时候,就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
能撑到这里,全靠其他人的回护,而他现在?倒也不算是死了,不是死别?,只是……只是生离。
但就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大树融为一体,还有种倦鸟归巢的舒适惬意,但至少,他还能送他的同伴们?一程。
“我……出不去了,”公山珺眼眶有些红,别?开头笑了笑,片刻后头转过来,又是霁月风光、清隽温雅的穷极阙宗主。
他说,“我知道怎么出阵,我能送你们?最后一程,但是……我要单独和?温宗主聊一聊。”
他看向温蓉蓉的视线,带着一种难言的,激动?的,甚至是慈爱的复杂目光。
“你过来。”说着还召唤小孩子一样,对?着她招了招手。
把温蓉蓉瘆得后脊发寒。
任谁一路艰辛历险走?在?一起的好兄弟,突然用一种恨不得吞了你的眼神?看你,还用一副老阿爸的语气?召唤你,你不可?能不害怕。
她刚刚母爱变质,还没理顺清楚自己怎么回事,现在?一转眼,兄弟情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父爱,温蓉蓉扶住了林仙的手臂,觉得自己有点遭不住。
看到温蓉蓉的反应,公山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把她给吓着了,轻了轻嗓子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我不会伤害你,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公山珺说:“温宗主,你随我来,我们?谈一谈,关于你出去之后,十宫楼对?穷极阙售卖灵器,能减少多少银钱的事情,详谈一下。”
公山珺一说这话,温蓉蓉周身环绕的别?扭就消散了,谈起生意她很在?行,“那就在?这里谈就行了,我十宫楼以后,都?……哎!”
公山珺突然朝着温蓉蓉伸出手,手臂延长成一截枯枝,迅速把温蓉蓉卷住,林仙和?红烟反应算是很快了,但是她们?都?没来得及阻止,南荣慎时刻关注着温蓉蓉,操纵白虎迅猛朝着公山珺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公山珺卷住温蓉蓉之后,瞬间带着她缩回了树洞之中,南荣慎不管不顾地冲进树洞,取下腰间双尖锁焰
枪,灵力催动?枪头的金莲转起来,嗡嗡作?响,红光乍现,杀气?腾腾,佛挡杀佛。
他追进来之后便?急急喊了一声?,“蓉蓉!”。
但奈何劲风极速自四面八方掠来,他仰头看去,瞠目欲裂地看到了上方朝着他砸下的数不清的,一人都?无法环抱的粗木。
任他再是勇猛,生了三?头六臂,也逃不出被这些粗木淹没的下场——
与此同时,后一步赶到树洞边缘的人,便?只好眼睁睁看着树洞闭合,对?着妖树做徒劳的攻击。
而被卷进树洞深处的温蓉蓉,眼前一黑之后,又亮了起来,她身上被捆缚的枯枝也松开了,她落在?了地上,第一反应是摸出了好几?颗灵流弹,要炸。
“别?,别?别?,温楼主,你别?急着炸,你且听我说几?句啊!”
温蓉蓉动?作?一顿,方才余光可?是看见南荣慎跟着她一起不管不顾冲进来了,于是连忙左右看了一眼。
这里还是漆黑的树洞内部,只有一点光亮,却是来自上方,温蓉蓉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出口,也没见南荣慎的身影,便?冷着脸质问道:“南荣慎呢!”
“下一层,”公山珺说着,指了指下方,“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他命大着呢。”
南荣慎正在?拼命。
温蓉蓉手指压在?灵流弹的引爆凸起上,看向公山珺,戒备非常,谨防他有什么异动?,就马上炸他个四脚朝天。
结果公山珺看着她,突然手指结了个复杂的法印,嘴里默念什么,就见一道暖黄色的光,自他的身体浮出极速朝着温蓉蓉飞来。
温蓉蓉在?他结印的瞬间,浑身就失去了力气?,感觉到胸腔中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瘫软在?了地上。
那灵光飞入了她的胸膛,温蓉蓉心中暗骂,完了,中招了。
但很快,她不光没感觉到危机和?濒死来临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滋味,看向公山珺的时候,反倒多了一股难言的亲近。
这种感觉温蓉蓉十分熟悉,曾经她对?云无常,就总是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公山珺这一次再凑近温蓉蓉,温蓉蓉就没
有那种浑身毛毛都?炸起来的戒备,反倒是乖乖地被他扶起来了。
“相信我,我真的不会伤害你。”公山珺说,“你现在?与我命脉相连,想必你也感觉到了。”
温蓉蓉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总之就是矛盾纠集到要裂开,她觉得自己要马上杀死公山珺,南荣慎还在?他手上,说不定其他的同伴也落网了。
但来自灵魂的亲近和?信任,却让她什么都?没有做,公山珺继续说,“我知道你的疑惑很多,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公山珺叹口气?,“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是我和?妖树融为一体,我传承了它的意识,你身上,有妖树结出的业果。”
“妖树的业果,不仅是妖树的孩子,还是它所有的灵力之源,没了业果,它也不过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要借着我的嘴来说话,没什么太大的能耐。”
这种说法,温蓉蓉听到了南荣元奚猜测的时候,已经震惊过一轮了,所以现在?听了还算是淡定。
公山珺继续说,“你放心,我不是要取出业果,妖树被困在?这木阵之中,我与它融为一体,我也就被困在?了这里,它不能走?,它希望你带着业果走?,好好的活着。”
“那你抓我做什么?”温蓉蓉疑惑问出口。
公山珺说:“为了和?你单独说话,你身怀业果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连你身边的妖奴都?不行,你可?知,人族身怀业果,正如你,也能签订数不清的驭灵契,驱策妖奴。”
“但若这业果落在?已经觉醒灵根的修士手中,吞噬了业果,便?能直接获得难以估量的力量。”
公山珺继续说,“若是这业果不慎落入了妖族之手……那吞噬了业果,便?会直接成为下一任妖王。”
“业果现在?与你命脉相连,它是你的心脏,无论谁打业果的主意,你都?是个死。”
“他们?不会。”温蓉蓉坚定地反驳。
公山珺只是包容地笑笑,没有再说这个,而是突然表情严肃起来。
他凑近温蓉蓉一点,按着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你要一直走?下去,不要再做牺
牲自己试图换取同伴平安的傻事,你的存在?比他们?更重要,他们?才是祭品。”
“你要抵达虚无之地,在?那里,你能找到一切的答案。”
温蓉蓉皱眉看着公山珺,哪怕他身上那种莫名的亲和?力还在?,她也忍不住反手抽掉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你好像个精神?分裂。”
温蓉蓉想起南荣元奚说的,五行灵根对?应修士,这些修士都?逃不出属性?相对?的阵法,顿时心中狠狠一跳。
“你别?装神?弄鬼,既然同伴一场,既然你没有死,那你都?知道了什么,告诉我们?啊!”
“什么祭品?为什么这五行诛邪阵如此强大,幕后之人是谁,目的是什么?这大阵到底在?镇压着什么……”
温蓉蓉抓着公山珺的衣襟一晃,公山珺就从那种不太对?劲儿的状态恢复。
他抓着温蓉蓉不断晃他的手,说:“刚才那是妖树想要对?你说的,我也……就知道这些,别?晃了,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你想看看南荣慎在?下面怎么样了吗?”
公山珺说:“我带你下去看。”
话音一落,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如有生命的游动?起来,树根搭就了下去的阶梯,温蓉蓉快步朝下跑,南荣慎和?白虎都?失去了意识,躺在?地上。
公山珺跟在?温蓉蓉身后,看到温蓉蓉焦急地去查看南荣慎,说道:“他没事的,只是昏过去了,但是他这样注定走?不到最后,他是个累赘,不过幸好,你的队伍里还有另一位火灵根的修士,她的命你要……”。
“你不是公山珺,”
温蓉蓉转头看向他,眼神?悲切,“你窃取了他的记忆对?吧,但你不是他,他和?我们?一路走?来,他不会说这样的话,他不会觉得谁是累赘。”
“你不是公山珺,那你便?是妖树对?吧,你说我与你命脉相连,但之前我差点被寄生藤给弄死的时候,你也没有认出我。”
“我的意识一直都?在?沉睡之中,若非融合了你这位木灵根的同伴,而你又正好催动?了神?魂守护阵,我现在?还是无法认出你。”
“公山珺
”说:“我在?这里太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回……”
“你闭嘴。”温蓉蓉打断他。
伸手去扶南荣慎,将他的头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她垂眸看着南荣慎,心中一片难言的酸软温柔。
“他不是累赘,他一直都?在?保护我们?。”
温蓉蓉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只是怕。
她不识情爱,又被南荣慎过度炽烈的感情吓到了。
但她……从来不觉得南荣慎是累赘。
白虎先醒过来,它在?温蓉蓉面前匍匐下身子,温蓉蓉咬牙拖抱南荣慎,要将他扶上白虎。
她身后站着的“公山珺”彻底不装了。
他再开口,声?音已经不是公山珺的声?音,而是某种沉厚却不苍老的男音,“可?我说的是事实,没了白虎,他就只能在?地上爬。”
“想必他自己执意要进来,也只是为了护你而死。”
“对?他来说,为你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他曾经是杀神?,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你真觉得,他能毕生接受自己这副样子吗?”
温蓉蓉想到金叠阵的时候,南荣慎为了护她险些就死了,他当时赴死得那么干脆从容,若不是她执意反回……
温蓉蓉不敢再想,摇头想要把脑子里面的想法甩出去,她从来不擅长面对?这种事,但是她一摇头,却甩落了两滴热泪。
她知道身后的人说的是真的,南荣慎就没想要活着出去,他到底还是想要死在?战场上的,正因为他做的是这样的打算,所以他的执念便?不再是战场,所以他沉溺的幻境——成了她。
温蓉蓉受不起这样浓烈的爱,太滚烫太炽烈了,他捧出来,献祭一样地奉送,她却不光不敢接,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温蓉蓉抱着南荣慎的头,靠在?白虎之上,她当初不该让南荣慎来的,她不该觉得自己用灵器能在?魔兽领地护住他。
她泪如雨下,嗓子里发出委屈的哽咽声?。
可?残忍揭露了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的“公山珺”,却见不得她哭了。
他负手站在?那里,双眸是一片沉暗的沧桑,但是细看,就带着些许老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