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娜自然是真的昏过去了。
杰森亲自动手, 她又距离他极近，尤娜不会赌自己如果弄虚作假的话，会不会被这个从小在犯罪巷摸爬滚打、以一己之力单挑几个地下势力、还被蝙蝠侠悉心教导的青年发现。
现在还不到暴露的时候。
而且……她也挺想知道, 等睁开眼之后, 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又或者这一切的一切，也都只是她夜晚为数不多的美梦。
*
身体先感觉到的是一股香气。
属于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闻起来似乎是她很喜欢的口味。
因为身份的特殊性, 也是因为自身的警惕心，她的任何喜好都是不能随便暴露的，只有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非常信任的人——比如复仇者们和x教授——才可能发现她的喜好是什么。
就算如此, 在聚少离多, 团队里又有两个真正顶级特工监督的情况下, 她能真正触碰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少之又少。
况且在大多数情况下, 她进食只是补充身体需要的最少能量。会按头她好好吃饭的, 也不是每天都能按头。
听起来是挺不快乐的，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自己的喜好、口味, 在她看来, 都是可以被排到最末等的那一列去的。
也只有监护人们会在乎这些。
——所以回来哥谭这么久, 却是第一次嗅到这么香的、自己喜欢的食物的尤娜，才愣了一下。
她垂了垂眸子, 暂时强行把心中的情感压下去, 维持住了那份机械般的理智。
她需要思考。
身边并没有人，杰森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感受到房间里有摄像头的尤娜观察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看起来风格很冷硬的房间。说冷硬也不恰当，倒不如说比起居住的地方，这里像是一个临时的安全屋。
——对, 安全屋。
杰森把她打晕带走，必定不会回韦恩庄园，更不会去他们之前一起住过的家里，安全屋隐蔽性强，来这里的确是最优选择了。
这个房间应该只是此安全屋里的一小间，收拾得很干净，让女孩子待在这里也感觉非常舒适。
再然后，便是自己身上的血迹。
她的衣服上是见了点鲜血的，一部分是在宴会上时被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人的大动脉受伤，那血真的能溅出去很远。
杰森扼住她喉咙的时候，手上的脏污也自然被蹭到她的皮肤上。然而现在她却感觉不到一点脏污的痕迹，仿佛被谁认认真真、一点一点地擦拭过了。
擦得很干净很干净。
“……”
真的，要不是身上衣服完好无损，且丝毫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她刚刚那一瞬间都有点犯怵了。
毕竟九年没见，哥哥的变化也还是蛮大的。
最直观的就是……现在他依旧会给自己做饭，但是醒来人却找不到了。
尤娜看了一眼身旁小桌子上摆着的整整齐齐的食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飞快翘了下唇角，然后把食物送入口中。
味道和记忆里的相去甚远，或者说，记忆里的那个味道，已经被模糊得差不多了。
但味道不同，做的人却是一样的。
尤娜很珍惜地进食，罕见地吃完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
——杰森并没有忘记她，事实上她会抑制不住情绪的波动而哭泣，也不是因为杰森“没有认出她”。
他每年都给自己写生日祝福，不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她既然能一眼认出他，那么他也一定能。
看当时杰森的反应，显然是……“尤娜”这个身份，被消费、利用太多次了。
她只是为杰森感到难过。
她知道绝望是什么味道，也知道不知结局的等待有多么让人发疯，自然也体会过满怀期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被人欺骗的感受。
用“尤娜”去骗杰森，无异于将他一遍一遍地拿刀凌迟。
尤娜轻轻勾起唇角，只不过这次，是一抹异常冰冷的笑容。
任何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既然当初这么选择了，他们就应该知道，迟早有一天，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杰森不一定全部处理干净的老鼠，她会耐心地一个个揪出来。
她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了，然后抿了抿唇，发现自己的轮椅并不在房间内。
“……”好家伙。这她该怎么出去？
一阵厉风吹过，她听到门被突然打开的声音，然后一双手便接住了自己，并牢牢地带进了怀中，完全没有让她磕着碰着。
她突然想起《圣经》中记载的话：上帝会派他的天使保护你，不让你的脚碰到石头。
“……怎么醒的这么早？”
一声轻微的“啧”响起，紧接着是青年似乎是有些不悦的询问。
他好像也并不需要面前的女孩给他一个答案。
尤娜眨眨眼睛。
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在她倒下之前就托住她，杰森他在门外默不作声地……等了多久？
尤娜犬牙无意识地咬了咬口中的嫩肉，感受到微微的刺痛，才有一种在人间的实感。
“……”
这是一段格外宁静的沉默。
杰森的怀抱并不柔软温暖，甚至因为他的穿着而显得又冷又硬，却给了人一种莫大的安全感，即使这种安全感伴随着不详的硝烟味与整整九年的分离时光。
尤娜一时间不想起来，也幸而对方似乎没有要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最后杰森先冷静开口：“要回去么？韦恩庄园。”
说完这句，他几乎肉眼可见地又烦躁了几分。刚死而复生的青年不怎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使它们有一些尖锐。
回韦恩庄园？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她还想在正常的杰森身边以“尤娜”的身份多待一会儿，光是她现在的人设，都绝对不可能在清醒、见到杰森之后，还要第一时间回去的。
至于杰森为什么肯定了她不是冒牌货——
首先，她的还原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假货可以做到的。在看到她脖颈上那道无法被二次造成、知道的人也极少极少的的伤疤后，再加上直觉，他应该就确信了。
之后蝙蝠侠又来找他——这是必然发生的事件。蝙蝠侠不会让提姆一个刚成为罗宾不久的未成年人，面对这种一看就是阴谋占比更大的事情。而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的养子和亲生女儿，甚至其中那个养子早在几个月前就死亡了，更是他亲手下葬。
蝙蝠侠必定会亲自出场，验证真伪。
除去上面那些理由，他也不会选择让自己的女儿陷入陷阱。
——现在杰森明显和蝙蝠侠已经“谈”过了。
尤娜摇了摇头，表示回答杰森的那个问题：「不回。」
屋内凝滞的气氛奇妙地松了下来。
青年似乎又重新拥有了较好的心情。
他把尤娜重新放回床上，视线不由得扫过她残缺的左腿，目光晦暗了一瞬，又立刻藏了起来。
和蝙蝠侠“聊”过的他已经大概了解了尤娜的情况，但每次看到她这样……他还是会感到呼吸不畅。
问是必不能问的，戳尤娜的伤口是杰森绝不愿意做的事。
于是尤娜敏感地察觉到，杰森的情绪再一次转低。
尤娜：“……”
what，为什么我哥现在的心思如此难以捉摸。
——随后她也看到了自己残缺的腿，愣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往衣服里藏了藏。
毕竟腿是她自己硬生生砍断的。
可尤娜下意识忽略了，杰森不会因为她自己断了腿而责怪她，而是会更加难以接受与痛彻心扉。
到底是绝望、无助到了什么程度，才能狠得下心，把自己身体骨肉相连的一部分，亲手斩断的啊？
杰森在听蝙蝠侠说到这里时，差点掰断手中擦拭的枪.管。
蝙蝠侠走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都是抖的。
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情况下颤抖着。
最后他们没彻底打起来，也是因为尤娜就在这里，而且他们一个是尤娜的父亲，一个是尤娜的兄长。
他们任何一个受了伤，她都绝对不会好过，更何况是自相残杀，你死我活。
尤娜的出现打断了他偏激的打算。
而且把送上门的蝙蝠侠轻轻放过，他真是为这个丫头付出了巨多。
但这是值得的。
在她面前，杀身之仇的小丑都要往后排，小丑哪有失而复得的妹妹来得重要？
于是，尽管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尤娜，杰森也还是没把人放回韦恩庄园，更没有离开半步，时时刻刻听着里面的动静，这才能在人倒下去的前一秒，利用训练出来的反应力与速度接住她。
本以为尤娜最晚也会两个小时之后醒来，而让自己有更多准备时间的杰森：“……怎么醒得这么早？”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看到娜娜的第一时间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而是掐着她脖子说“你是谁”的这种窒息行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