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该让皇上陪她一道去,这样回来后她恨的人该是皇上,哄好她的人才是自己。
谢龛站在寝殿外,回头看了眼床榻上背对着自己的小身影,咬咬牙根。
祁旻很快就赶来了,路过谢龛身旁时,用一种‘你就是这样照顾我妹妹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谢龛阖眸,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深更半夜,扰了皇上休息了。”
“谢总督知道就好。”
祁旻也是丝毫没有给他留情面,留下一句话,便径直进了寝殿。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祁桑嚎啕大哭的声音,像是要把闷了两日的眼泪都在自家哥哥怀里哭出来。
谢龛站在院子里,听得眉头直皱。
过了没一会儿,晏隐之便被叫了进去,出来后就叫不夙去备些清淡的吃食。
不一会儿,一碗清粥,几碟小菜被送了进去。
他听到祁旻轻声细语地哄,听到祁桑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声音小小的跟他说着前因后果。
祁旻异常耐心地倾听着,而后温和地道:“这位萧姑娘想来对萧指挥使应该也是有几分情谊的,若是恨他,也不会将他送的猫视若珍宝的。”
“可能她就只是喜欢猫呢?那猫只是萧陆买来的,又不是他生的……”
“那哥哥换个说法,若是母亲送你一只猫,你会整日抱着不松手吗?”
“……”
“爱屋及乌是如此,恨屋及乌也是如此,萧陆或许对她并没有多好,但在她短短的二十年里,也唯有他曾真切地将她捧在手心里过。”
“逝者已矣,再一世,前尘便都化作尘土了,什么仇恨怨怼,都散了。”
祁旻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梳理着她乱成一团的情绪:“执着的不过是我们活着的人罢了,桑桑,你如今要做的,是不要再打扰他们,若萧府知晓此事,坟墓再度被挖掘,才是真叫他们在轮回路上不得安宁了。”
祁桑就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久,她又说:“哥哥,我在意的人没有几个,我很怕你们一个一个都离开我。”
“哥哥在呢。”
祁旻抱着她,轻拍她后背:“驸马靠不住,但哥哥永远靠得住,你若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哥哥带你回宫可好?”
“皇上。”
寝殿门口,谢龛阴寒至极点的声音骤然响起:“夜深了,您还是回宫早些休息吧。”
他就不该一时昏了头叫他过来这一趟。
哪里是劝祁桑,分明是来离间他们夫妻的。
祁旻没说话,又拿询问的眼神看祁桑。
祁桑默了默,拿眼尾余光扫了眼谢龛风雨欲来的表情,闷闷道:“我没事,缓两天就好了,哥哥你早些回去吧,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哥哥不忙,桑桑心情不好,哥哥今夜便……”
谢龛忽然侧首叫来了外头的云笙:“云总督,过来迎接一下,皇上要起驾回宫。”
祁旻:“……”
云笙离得远,乍然听他这么说,便信以为真地过来了:“皇上?”
祁旻深吸一口气,这才又安抚地揉了揉祁桑的脑袋:“乖乖睡觉吃饭,心情不好了便来宫里寻哥哥,见桑桑,哥哥总是有时间的。”
祁桑点头,要下榻去送送,被他按着肩膀阻止。
送走了皇上,谢龛再回来时,祁桑又躺下了,依旧是背对着他蜷缩的姿态。
谢龛心头火起,又不得不深呼吸压下去。
沐浴后上了床榻里侧。
祁桑立刻又翻了个身面向了外侧,依旧留给他一个背影。
谢龛拽了拽被角,没拽动,索性也不盖被子了,枕着自己的手臂盯着床顶的雕花瞧。
半晌,忽然冷笑着重复了一遍:“见桑桑,哥哥总是有时间的?”
祁桑没吭声。
不一会儿,又听他道:“驸马靠不住,但哥哥永远靠得住?”
祁桑:“……”
“哥哥在呢?”
“……”
“哥哥带你回宫可好?”
“……”
祁桑终于忍不了,翻身坐起来:“你做什么?!”
谢龛依旧八风不动地躺着,凉凉回视着她:“没做什么啊,好好回味一下咱们大祁尊贵皇上的金口玉言不可以?”
祁桑气愤道:“不可以,死罪。”
“怎么死?不让盖被子冻死吗?”
“……”
祁桑低头看了眼完全被自己卷在身下的被子,顿了顿,完全扯出来丢给他:“给给给,都给你,你自己睡吧,我要去偏殿睡。”
说完抱着枕头就要下榻,被谢龛单手拽着衣领拉进怀里:“偏殿里有蛇,刚刚爬进去一条。”
“你放手,我不怕。”
“毒蛇,剧毒的那种。”
“你有完没完?松手!”
谢龛拿被子将两人完全裹住,避开了她隆起的腹部紧紧抱在怀里:“好了好了,你那兄长说的话同我的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么?凭什么他得到的就是你的哼哼唧唧,我得到的就是恨恨叽叽?”
就该让祁旻陪她一道去。
他不止一次地懊恼。
闹了半晚上,总算不折腾着要去偏殿睡了,但她在榻上醒醒睡睡了两日,这会儿也睡不着了。
一会儿要沐浴洗漱,沐浴完又要去水榭走一走。
深更半夜,她要去湖面上散步,虽说会有护卫跟着,但谢龛也不放心,只得披衣而起陪她一道散。
祁桑断断续续地提起同萧存烟相见,她投湖自杀未遂,她好言相劝,同她一道想办法对付权贵奸佞,陪她一起逃离着繁华京都……
她提起当初交代苏代不要同京中任何人提起自己的事。
她在京中同谢龛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是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想到他赴京上任,日后必定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多嘴提醒了他一句。
不料竟是这一句话,成了她们无法逃离的梦魇。
她说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兴起,只想着重新开始,寻个温柔安静的男子,成亲生子,过寻常布衣生活。
世间书生千千万,又有几人能真的中举,尤其是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可苏代偏偏就中了。
瞧着那般腼腆稳重的一个人,又转瞬被京城权贵繁华迷了心神,拿她做了向上攀爬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