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道谢,伸手接过来,可不知怎地手一抖,没拿稳,碟盘从手中滑落,碎在了地上。
她慌忙起身,边道歉边帮宫女捡碎片。
宫女连声推拒,她这才将捡起的碎片递还给她,歉疚道:“祁桑该死,扰了皇上长公主的雅兴了。”
皇上笑道无妨,又命婢女重新为她剥了一盘蟹肉。
一顿晚膳,只有祁桑吃了不少,甚是满足。
马车离开皇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马车里比来时多了一个人。
——长公主。
真正的谢龛多年前为她建的那个偏殿,如今她已经住了大半年了。
比起公主府,她夜宿在总督府的次数更多一些。
马车内比来时更安静。
祁桑在晚膳结束之前已经疲惫到有些坐不稳了,这会儿早已靠着软榻睡着了。
“谢大人。”
马车里昏暗,沈茶也只能看清谢龛一个轮廓,她声音很轻,却也多了几分坚韧:“本宫总不能一直没名没分地住在总督府里,皇帝今日说的那些……谢大人心中是何想法?”
谢龛道:“本督乃是太监之身,长公主觉得本督能有什么想法?”
沈茶喉中一哽:“我乃公主之尊,愿容她人同谢大人同床共枕,已是退让到了极致,谢大人此番是何意?”
“何意?”
谢龛神色不变,眼中又分明含了几分讥诮:“长公主,本督允你入住总督府,其中深意,长公主该清楚。”
“我不清楚!还请谢大人指点一二!”
“不清楚?不清楚便下马车左拐,直行走到头,去内阁府问一问。”
“……”
沈茶呼吸一顿,黑暗中,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本督一手将你们兄妹二人推至如今尊位,皇上身为九五之尊,想亲政本督也理解,只是若觉得他这皇位坐得不稳是因本督一手掌权之故,欲同内阁联手将权利从本督手中剥去……”
“没有!”
黑暗中,马车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沈茶在极度的恐惧中,竟直接扑跪到了地上,紧紧攀着谢龛的衣摆:“谢大人请宽心,皇弟他绝对没有那个心思!我可以以我们沈氏一族的荣耀起誓!”
谢龛微微倾身,第一次将两人的距离拉得这样近。
沈茶呼吸急促,感觉到他的脸靠过来,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先想想本督给了你们什么,再想想你们想从本督这里拿走什么。”
谢龛的手搭上她孱弱的肩头,沉重的压力迫使她更低地弯下腰去:“长公主,你以为皇上今日提及联姻,就能消除本督的疑心么?他那拙劣的欲盖弥彰之色,比戏子都不如!”
他收回了手,上身也微微靠了回去。
黑暗中,沈茶似乎终于能勉强呼吸一口,可一口气刚及胸腔,就陡然屏住!
因为下一瞬,一只锦靴便缓缓踩上了她肩头!
那力道不紧不慢又似野狼般凶残,她整个身子都被踩得向后仰去。
“顶着。”谢龛说。
这近乎平板的一句话,不见丝毫情绪起伏,却依旧叫人头皮发麻,凉意自脊椎直窜而起!
沈茶咬紧牙关,强忍着肩头沉重的踩踏痛楚,不敢再后仰一下。
“自今日起,你便在总督府好好待着。”
谢龛说:“金屋藏娇,想来也对得住公主的尊荣华贵,至于日后……便要看皇上了,他若真在意你这长姐的生死,想来也会安分一些。”
祁桑翻了个身。
软榻睡得不舒服,耳边又似乎一直有嗡嗡的说话声,她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模糊地看到谢龛一只脚踩在沈茶肩头,肆无忌惮地将身份尊贵的长公主碾在脚下。
“这是怎么了?”她含糊地问了句,怀疑自己是不是睡懵了还没醒。
那只脚随即收回了衣摆下。
沈茶的身子在夜色中筛糠般地发抖。
没有人回应她。
祁桑恍惚地记起来,先前自己委身于谢龛时,也是时不时被他当畜生一样收拾。
如今他性子倒是不改,同长公主在一处了,竟敢连长公主都一并欺负。
马车内陷入一片死寂。
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不夙自外头掀开了帘子,有微微的月光落了进来。
谢龛没动,只瞧了沈茶一眼。
她下巴上挂了两颗泪珠,脸上依稀可见几道泪痕,抿着唇瓣一声不吭地下了马车。
他这才收回视线,抬手要去抱祁桑的功夫,祁桑也起身跟着下去了。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
深吸一口气。
扶风就守在马车外头,一见到她便立刻上前。
祁桑伸手,刚要搭上他手腕,后衣领便倏然一紧,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得向后退去。
谢龛稳稳接住她:“从今日起,你们主仆俩不许单独在一处。”
祁桑眨眨眼:“什么叫单独在一处?谢总督还有不夙大人不都在呢么?”
话里话外难掩嫌弃。
“那也不许。”
“……”
……
浴桶内热气氤氲。
整个寝殿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祁桑泡了没多久面色便被熏染出一层淡淡的粉色,她没什么力气地枕着浴桶边沿,莹润的指尖轻叩着。
她在思考。
醒来后的这一整日,谢龛的行为实在反常。
他并没有急于将她丢回厂狱继续受刑,反而有意想先将她身子养好,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些叫人难以捉摸。
隔着一扇屏风,寝殿门忽然被推开。
祁桑一怔,下意识往水深处滑了一下,抬眼就看到绕过屏风走了过来的谢龛。
他目光随意地扫了她粉红的小脸一眼,随即转身,长指慢慢抚过她搭在屏风上的衣衫。
“你做什么?!”祁桑一急,想要出去,又意识到自己此刻片缕不着,只得咬牙缩了回去。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谢龛自她衣袖中拿出了一片不过一寸长的瓷器碎片。
那碎瓷片被他把玩在指间,转来转去。
谢龛走过去,手臂抵着浴桶边沿,似是十分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祁桑咬唇,沉默不语。
于是那碎瓷片锋利的边缘便贴上了她的颈口,谢龛歪头,声音出奇地柔和:“是这样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