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谢龛又叫了她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嗯?”
“若有一日你想实现的都实现了,再后面,你是如何打算的?”
“……”
这个问题对她而言的确有些陌生了。
很多时候,祁桑其实是笃定自己不会活多久的,她甚至做好了在对付范容时就暴露而遭灭口的准备。
可如今,她的仇人越来越少,似乎希望也越来越多了。
她思忖片刻后才道:“若万一万一,真有那一天,我想寻一个性格温柔,笑起来好看,且愿意同我在一处的人,我们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她其实是想说同邢守约一道的。
可又想到依照邢氏那严苛古板的家规,定是不会允许邢守约娶一个同旁的男子厮混过的女子的,也就算了。
又是性格温柔!
又是笑起来好看!
她怎么不干脆点名邢守约算了?
谢龛冷笑出声:“怎么?想求我放了邢守约后,同他私奔了去?”
“那倒不是,我同他终归是有缘无分,不过无妨,我这人对姻缘之事从不强求,看着顺眼便……”
祁桑话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求你放过邢守约?”
谢龛眼底冷笑更深:“我说允你任何要求的时候,你眼睛里就差用毛笔写上‘邢守约’三个字了。”
也就是说,他是同意了。
祁桑有些激动,毕竟她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邢守约同崔阳犯的是死罪,返京之后公然讨伐代表皇权的三厂,无异于是造反,若谢龛狠狠心,灭九族都是一张圣旨的事。
但邢守约同崔阳又不同,崔阳同姚不辞关系密切,是本就动了这个心思的,而邢守约应该只是知晓此事,后来又因为她的事,才会选择同崔阳一并起兵。
远处隐约人影晃动。
不一会儿,徐西怀就出现在了眼前。
“总督,都处理干净了。”他说。
“瞧清楚了么?都是从哪儿调来的人。”
“都记下了,不施已经带人过去了,京中共七处地点供他们藏身,想来待我们回去,这些个暗卫的老巢也该被清理了个干净了。”
谢龛没再说话。
祁桑倒是听明白了。
姚不辞一个文臣,自诩两袖清风,一心为大雍鞠躬尽瘁,最是瞧不起爪牙遍布的三厂一卫之流,如今还不是暗地里学了他们那一套,试图培养起自己的暗卫势力,处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徐西怀目光落在她身上,笑道:“这身衣裳倒是合身,差点没认出姑娘来。”
顿了顿,他又忽然道:“在外北伐的将军回来了,姑娘可知晓了?”
北伐的将军。
祁桑听着这句话,险些笑出声来。
就他也配被称作将军。
兄长未曾参军之时,他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将,后来的北伐军战功赫赫,也都是兄长一场一场仗打下来的。
他同他那个庶次子除了缩在后头捡功劳外,还做过什么?
不过,将军府的那位如今可是要高兴了,先前她夫君儿子都在外头,她也只敢暗地里派人打探她的动向。
尤其是祁桑住进总督府后,将军府那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她会趁着她夫君儿子不在来收拾她。
但其实祁桑并没有什么心思去理会她。
相反的,她的存在对祁桑而言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意,将来若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这个女人会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折腾了一日一夜,一切尘埃落定,疲倦随即席卷而上。
祁桑困倦地揉揉眼睛,一边听着谢龛同徐西怀说话,一边枕着秋千的绳子打盹。
谢龛声音不知不觉越压越低:“北翟人野蛮,天生凶猛好战,先前祁旻在时尚能逼得他们退避三舍,如今倒是有要卷土重来的样子。”
徐西怀搓着有些凉的手,斜靠木柱,懒懒道:“祁华章草包一个,不中什么用,不料生儿子倒是个好手,一个威名赫赫的护国将军祁旻,这个尚未及弱冠的庶子竟也有几分胆色,听说是个心狠手辣的,刚顶了祁旻的将军之位,就将他的一众不服自己的心腹杀了个干净。”
这事做得够绝,但站在祁覃的立场上来讲却是十分必要的。
祁旻在军中威望过盛,甚至已经超过了天命皇恩,若不除掉他手下的几个副将杀鸡儆猴,军中一兵一卒都不会信服他。
风中安静了一会儿,徐西怀道:“总督,这姚不辞这些日子同祁家关系紧张得很,先前派去了不少人去军中打探宝藏的消息,能活着回来的也就一两个。”
身边人身子在微风中晃了晃,忽然向后仰去。
谢龛顺手托了她后背一把,将险些要往后摔下去的人稳稳托住。
祁桑在同一时间也惊醒了过来,一双杏眼迷蒙困倦地勉强睁开。
下一瞬,她整个人便腾空被抱了起来。
小小的秋千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发出紧绷的吱吱声。
“你继续睡。”谢龛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起身。
一旁的徐西怀倒是个会看眼色的,立刻解下肩头披风帮她盖好,而后抬头看了看尚未泛白的天色:“总督,咱们是先在此处等一个时辰待天亮了再下山,还是此刻就动身?”
趁着夜色行动并不是件好事,且这山中地势复杂,上山都已十分困难,下山更需提高警惕。
“不着急。”
谢龛说着,径直抱着祁桑去了旁边两个未曾染血的小泥屋,两相对比过后,挑了个还算干净整洁的,将自己的披风铺在榻上后,才将祁桑放了下来。
姑娘家家精力实在是弱,这才不过一日一夜,就疲惫成这个模样。
徐西怀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不过几日不见,总督对这姑娘明显又是纵容了一大截,恨不能要含在嘴里护着了。
他不断暗暗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大惊小怪。
可眼瞧着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的总督如今就坐在脏兮兮的榻沿,细心地拿指腹给祁桑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心中还是掀起一阵惊天巨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