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名字叫小不点。
看不出品种的小狗,快活的甩着尾巴,身上还有没有甩干的雨水。
宁次站在远处,披着外褂,看三个小孩在讨论怎么分这一小包泡了水的兵粮丸。
已经没有什么食物了。
战场重心转移,这里的人该死的死,活着的,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
已经将近一周没有收获了。
“你喜欢它吗?”
宁次的手搭在小南肩膀上。
他低声问着,眼睛看着的不只是被女孩抱在手里的小狗,还有边上将兵粮丸分成小份的长门。
“我想...”
小南犹豫着看向宁次。
又看看狗。
视线转了一圈,到了长门身上。
“应该是喜欢的。”
宁次的问题还没有问到弥彦,金发少年却先开了口。
他咧嘴笑着,像太阳似的。
雨忍村少见的太阳。
“现在天气太冷啦!”
“我们也变成...额...企鹅吧!”
弥彦有时会从地上捡了书,挑着自己认识的看看。
也不知道少年从哪里学到了企鹅这个词。
抱团取暖--几百只企鹅抱在一起,共同向前,寻找到生存的希望。
在这里企鹅两个字好像不太适用,好在宁次还能理解弥彦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边上是住宅区,长门是从住宅区的方向走来的。
走到这个位位置,还是双手空空--身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乱世之间,怎么会有人在饿死的边缘,将自己仅有的食物分散出去?
不是别有所图,就是单纯的傻子了。
可这样的傻子,现在恰巧有三个,聚集在此处。
小南、弥彦、长门的故事,宁次是听说过的。
只是曾经他们缘分淡薄,初见都来得不合时宜。
相见那日,已是剑拔弩张,不可不战。
豪门少爷体会不了披着挚友外壳的长门,大声喊出的:
“知晓痛楚吧!”
体会不了放出数以千计起爆符蓝发女人的玉石俱焚。
他们从最开始,就不是同一种人。
生在不同的时代,成长在不同的环境。
只是相遇,就足够奇妙。
可他现在在这里。
作为野良在这里。
丧家犬和流浪猫齐聚一堂,说不上无话不谈,但心间的共鸣却无法停止。
他只是看着长门,就难以抑制的会想起,伸出双手,得到棍棒的那日。
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但日向宁次在此刻,似乎能够知晓一些长门的痛楚了。
机缘巧合之下的感同身受。
“那就去收拾下东西。”
“把这里留给之后要来的人吧。”
小南抚摸小不点的手顿了下,她眼里有晶莹闪过,却迟迟没有滴落。
他们是一样的。
女孩总是莫名有这样的认识。
他们都是被世界辜负之人--包括今天才遇见的长门。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世界辜负。
徘徊在这世间,寻找自己的栖身之所。
她是幸运的。
小南想。
手下的小不点抬起脑袋,蹭着女孩掌心。
它也是幸运的。
他们在还没有完全被世界摔入谷底之前,遇见在乱世中找的生存之道的“前辈”。
越是长大,小南就越是明白。
她是过去的野良,而野良是抓住奇迹,在奇迹中活下来的她。
世界上有很多小南,却少有野良。
更少有,愿意将自己来之不易之物,分与过去的野良。
“那...”
小南抬了头,看向长门。
脏兮兮的小孩怯生生的,就像是刚刚来到这里的自己。
被善意冲刷的找不到方向,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怀疑的自己。
他们是扎了刺的刺猬,可之后,都会变好的。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不点被女孩放下,摇着尾巴跑跳到主人面前,湿润的舌头舔舐着主人的脸颊。
一个随时都会断裂的“疯子”撑起来的,东拼西凑的家。
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他们会一直...一直...一起走下去。
被庇护的孩子,总有一天会站起来,用宽阔的肩膀,将这个世界变好。
半袋泡了水的兵粮丸是他们最主要的行囊。
雨下的小了些,略微能看清前路。
四人撑了伞,站在木屋门前。它破破烂烂,时不时还会被暴雨掀开屋顶。
小南关上了家门。
木板子门还是摇摇晃晃,时时刻刻都是要掉下来的样子。
四年的记忆如流水般滑过。
野良做不来精细的工作,也做不了修缮。可每当他能认识自己时,就会对屋子缝缝补补。
算不上专业的手法,也能让小南学个七七八八。
野良认识人的时间一开始不长,只有几分钟,能做的也就少之又少。
常常是做了一半,便迷茫的走到一边,徘徊一圈,例行公事似的出门了。
小南这时就会接过野良剩下的工作,照葫芦画瓢的做完--只是有些事情,实在不是半人高的孩子能完成的。她便只能一直等,等到野良再次能够工作为止。
再之后,弥彦来了。
小跳蚤一蹦三尺高,能完成的工作也越来越多。
木屋虽破,但在住户们坚持不懈的缝补下,坚持了四年。
“还请...庇佑之后到来的人。”
他们留下来了那床破破烂烂的铺盖。
木质的小床不能被带走,也没有带走的必要。
小南被牵在左边,长门和狗在宁次右边。
前面是弥彦,像个跳蚤一样上下乱窜。
没什么好担忧的。
小南走在路上,抬头看向撑伞的人。
没有雨衣,没有干粮,没有防毒面具...
最后一项的缺失,在山椒鱼半藏的时代,毫无疑问是致命的。
可女孩却走得坚定,她唇瓣颤动,平静的问出问题。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这没什么好问的。
这是弥彦来时的路,已经和她说过许多许多遍。
这是通向主要战区的路。
是山椒鱼半藏单方面屠杀的路。
是基础的防毒面具都不会生效的路。
“谁知道呢?”
宁次低头和小南对视,他微笑着,像开玩笑似的。
“你想去哪里?”
少年这样反问,好像小南说出的任何地点,他们都能现在就前去。
小南睁大眼睛,似乎在思考。
“去哪里都可以...”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去...”
“不是这里的,某个地方。”
“能告诉我,你名字的地方。”
野良是忍者。
小南总是莫名这样认为。
明明野良没有在自己眼前使用过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忍术”。
明明没有一个人知道野良真正的来历。
他是疯子,却不是手无寸铁的疯子。
野良和他们一样,却一定不是雨忍村的人。
要说为什么,只可能是雨忍村没有桥洞。
宁次的眼睛里没有惊讶,没有戏谑。
他点了点头,牵着女孩的手继续向前走。
小南确实到达了,在不久的将来。
“那就走吧。”弥彦也恰好在此刻转过头来,听着宁次的回答。
“去你们想去的地方。”
弥彦三两步走到长门身边,手腕勾在对方脖子上。
“我要成为神!”
“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他猛吸一口气,好像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的神。
“那样的话,就算不用野良哥哥努力,我们也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呐,长门...”
金发少年闪闪发光:
“那样的话...”
“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像我们一样的孩子了。”
如果说野良像是一阵柔和的风,不着痕迹的将他托起。
那弥彦就是卷在风里的太阳,就算知道接近会被灼伤,也忍不住靠近。
他想要成为弥彦的力量。
用这双...拥有接近神力量的眼睛。
牵着自己的手掌勉强称得上温暖,他们遇见才不过短短二十四个小时。
却带给长门了太多不可想象。
就比如,他正在活着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