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鹤珏走到了门前,“阿翡不必担心,我将就将就,没事的。”
秦翡闻言皱紧眉头,有些犹豫,“要不…我跟你过去看看?”
二人从正屋走进偏屋,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大片水渍,秦翡都怕沾湿了鞋袜,于是站在门口,抬起头看向房梁的位置。
屋瓦上破了一个酒缸大小的洞,雨势越发大,雨跟泼似的一般往洞里砸下来。
“这么大个洞?”
秦翡惊呆了,“这屋瓦这么脆弱吗?”
“唉。”
岑鹤珏自觉举起手掌来替她挡在头顶上,无辜道:“先前尤知也同我说过,不过我没放在心上。”
“那这……”
秦翡艰难地在心里做决定。
岑鹤珏又叹了口气:“你不必为难,我瞧这雨势还好,或许等会儿就停了,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不必管我。”
雨势还好?
秦翡眯起眼,估摸着按照这个雨势,用不了多久这儿就可以成为水帘洞了。
“你真的不用顾及我的。”
岑鹤珏善解人意说:“快去歇息吧,我等雨停了就去睡。”
“雨要是不停呢?”秦翡转眼看他。
“那……”
男子咬紧唇,垂下了头,小声说:“我可以在你门口站着,反正我…也不怎么累。”
“……”
秦翡深吸一口气,“跟我回去吧。”
岑鹤珏一脸惊讶,又很快正色,“这怎么行,我都答应你了,慢慢来的。”
“……”
见小姑娘沉默,岑鹤珏作势要往屋子里走,“无妨的,我看雨要停了,先去床上坐着。”
“诶!”
秦翡连忙抓住人的袖子,把他扯到自己身边,“算了吧,你跟我睡,不然我可怕你溺死在这屋子里。”
“这样会不会让你不舒服?”岑鹤珏关切地看着她。
秦翡拍了下胸口,“一个位置而已,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说着,不由分说,就拉着人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等人彻底走了。
床后躲着的阿焰和二丫才走出来。
“你家少师可真会演戏。”二丫撇嘴,“他方才指使你砸屋顶的时候可没这么可怜。”
阿焰抬眉:“那方才不是你亲自拿缸砸的屋顶吗?你那时候怎么不想着主子演戏了?”
“那能一样吗?”
二丫可是为了自己的人生幸福考虑,依着少师待自家公主的态度,公主应当很快就能过上咸鱼的日子了。
她是秦翡的丫鬟,自然得帮助秦翡走上人生巅峰了。
更何况秦翡过得好,她的日子又会差到哪里去。
她可不想回乡下喂那只大马猴了。
另一边正屋内,岑鹤珏脱衣裳倒是很利索,很快就躺进了被子里。
反倒是秦翡,因着夜里发生的那些事,她自己都险些没控制住自己,这会儿瞧见岑鹤珏躺在她床上才觉得有些不自在。
“阿翡,你怎么不脱衣服?”岑鹤珏眨了眨眼。
秦翡哦了声,慢吞吞将外裳脱了,剩下里衣物,才钻进了被子。
好在她方才从柜子里取出了另一床被褥,不然就得跟岑鹤珏睡一个被窝了。
“阿翡。”
听到男子的声音从耳边送过来,秦翡往边上挪了些,“咋啦?”
“你冷不冷?”岑某人问。
“不冷。”秦翡默默裹紧了被子,闭上眼。
“哦。”
半晌,他又冒出一句:“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这身上有点发凉呢。”
“……”
小姑娘不说话,男子又小心翼翼往她边上挪过去了些,“阿翡?”
秦翡:“……”
“我有点点冷。”岑鹤珏又凑过去,小声说。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
“阿翡,你睡着了嘛?”男子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
秦翡知道他在看她,于是闭紧了眼,装得睡熟了。
“阿翡~”
岑鹤珏的声线低醇,语气又乖顺极了,像是等待顺毛的小狗,眼巴巴盯着主人来摸摸。
“你真的睡着了啊?”
他托着脸,直勾勾盯着小姑娘。
“……”
“看来真的睡着了。”他喃喃自语。
秦翡松了口气,以为这人作罢了。
额心忽然一软,抵上来一点温凉,混杂着檀香的味道。
“阿翡真可爱。”
秦翡:?!
岑鹤珏捧着脸,欣赏小姑娘的睡姿,没忍住又在她鼻梁上亲了下。
“好喜欢啊。”
秦翡被窝里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她隐约能感受到对方温热鼻息,均匀地洒在她脸上,缓缓游移向下。
他再亲…岂不就……
岑鹤珏其实还没打算亲下去,只是停在半空中,见小姑娘含含糊糊梦呓了声,随即翻过了身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自然。
他抿直的唇线隐隐上挑,低笑了声,没拆穿人,复而躺了下去,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上,见人只是略微僵硬,并没有反抗,于是将脸靠了过去。
自然而然从后抱着小姑娘,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香气,唇角弧度越陷越深。
阿翡真是太可爱、太招人喜欢了。
这样可爱、招人喜欢的小姑娘,竟然是他家的。
真好。
他对于这个世间感情不多。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怀揣着深深的厌恶和猜忌去看待世间每一个人。
他恨命运不公,带走了父亲、母亲。
然而今日此时,他心里竟然会对这个世间产生感激。
他竟会觉得。
他岑鹤珏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
……
翌日晨,徐风吹开小窗,送进来一点清甜花香,混杂着杂酱面的诱人的香味。
秦翡睁开眼,才发觉被褥被自己踢到了床榻下,自己手脚呈大字型打开,睡相相当霸气,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只听屋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
俊美郎君月碧色长衫着身,这衣裳色泽淡雅,衬得他皮肤白皙透亮,乌发高束,几缕碎发落在颊边,让整个人瞧上去懒散许多。
那漆黑深邃的眉眼,在瞧见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姑娘时,泛起一点清亮涟漪。
秦翡连忙将嘴角口水彻底擦干净,整理好自己的衣衫,端端正正坐起来。
“吃早饭了,先去洗漱吧。”
岑鹤珏笑色款款,手里端着一碗杂酱面,汤汁浓郁不浑浊,色泽诱人,散发出一阵扑鼻香气。
“好嘞。”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秦翡趿鞋下床,洗漱过后出了屋子,岑鹤珏将两碗面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秦翡过去的时候,他正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先喝水。”
秦翡老老实实将水喝了,才捧起面吃起来。
面条爽滑筋道,肉酱呈现出的酱红色在日光下散发出诱人光泽,入口即化,醇厚浓郁,面条与杂酱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一口下去,回味无穷。
一大早上还有些混沌的意识,在吃下一口面后,彻底苏醒。
“好吃,超好吃。”
秦翡含糊不清夸道。
岑鹤珏扬唇,指尖将她嘴角的酱汁拭干净,正要抽开,忽然被小姑娘紧紧攥住。
他颇为困惑看着对方,只瞧秦翡飞快拿起怀里的帕子,将他手指上的酱汁擦干净,仔仔细细,没残留一点油脂才松手。
“阿翡这么乖呢?”他转而揉了揉秦翡的发顶。
秦翡哪里是乖,她是怕他再继续吃进口食物。
“主子。”阿焰从院子外赶来,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瞧也是没吃早饭的。
秦翡连忙招手,“阿焰,过来一起吃点吧,我这碗正好煮多了,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分给你。”
阿焰是尝过自家主子手艺的,自然是高兴,只是余光一扫,男子那立时寒凉下来的眼神,阿焰咽了口唾沫,“不用了殿下,属下吃过了。”
秦翡这才作罢。
“事情办好了?”
岑鹤珏慢条斯理地搅拌面条,见秦翡吃面时,几缕碎发挡在了嘴边上,于是伸手过去,将头发拨到耳后。
主子和八公主恩爱有加的场面,自然不是阿焰好看的,于是低下脑袋回禀:“妙音阁是淮南王交给尤知的产业,二人这些年来一直有钱财往来。
每年妙音阁会有固定的日子,派专门马车运送货物出京,运往淮南,里头装着的就是尤知分给淮南王的钱财。”
阿焰说完功夫,秦翡已经吃完大半碗了,闻言抬起脸来,“你的意思是,妙音阁其实是淮南王的产业,所以笛娘子是淮南王送到尤知身边的。
只是淮南王人在淮南,不好打理,所以交给侄儿尤知,然后每年赚的钱二人分了。”
阿焰点头,“是。”
“难怪淮南王那么有钱。”秦翡啧了两声。
“没咱们家有钱。”岑鹤珏将碗里的煎蛋放到秦翡的碗里,意有所指,“都是你的。”
秦翡愣了下,随即不自然地继续问:“那淮南王现在都已经被抓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尤知?”
“这……”阿焰顿了下,看了眼岑鹤珏,表情稍微有些古怪。
“……”
秦翡也看出来不对劲,总觉得这人瞒了她什么,于是问岑鹤珏,“尤知是还有什么底细吗?”
岑鹤珏看了眼秦翡,“尤知是你六哥的人。”
六哥?
好陌生的词儿。
秦翡回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岑鹤珏说的六哥,是六皇子秦珉。
尤知竟然是秦珉的人?
她记得秦珉的确不是个手段简单的人,只是书中对于他的描写也甚少,没想到尤知竟然是他的人。
也是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一抹灵光,“我们去淮南的时候,遇到的刺客是……”
“阿翡怎么这么聪明?”岑鹤珏微笑,“你猜得不错,就是秦珉派来的。”
他们去淮南是为了抓住淮南王招兵买马的证据,那就只能说明,淮南王也是秦珉的人。
那么按照这样一步步推理出来的结论就是——
秦珉要招兵买马,造反!
秦翡心里尚且惊讶着,没想到那个看着病弱的人这么大胆。
“官家那边知会了?”岑鹤珏见秦翡吃完了,将帕子递给她。
她连忙接过帕子擦嘴,“通知了父皇?”
阿焰点头,“官家知道后震怒,方才已经派禁卫军将尤家围了。”
尤知是淮南王余党,按照律法,是要抄家杀头的。
秦翡倒是没想到昨夜岑鹤珏说的快了,竟然会如此之快,一时心里还有些唏嘘。
尤知那位夫人,恐怕也难逃其罪。
正这么想着,秦翡就听见阿焰说,“尤知方才已经被抓,可尤夫人不见了。”
秦翡愣了,“不见了?”
阿焰嗯了声:“是否要通知官家?”
岑鹤珏看向秦翡,“阿翡觉得呢?”
秦翡皱紧眉,想起尤夫人说起尤知在外头沾花惹草时的神情,忽然想起了她爸爸死后,妈妈总是在她面前抱怨,说爸爸的坏话。
同为女人,她们心中一定是有怨恨的,尤知在外头找了姘头,却不理家中生病妻子,或许人心也就是一点点凉下来的,空空住持只怕就是尤夫人心里最后一点慰藉。
见秦翡半晌没说话,岑鹤珏心领神会,开口:“让人通传,尤夫人身患重病,得知尤知是淮南王逆党后,急火攻心,已经病逝了,尸首被府中人拖出去埋了。”
秦翡怔了下。
只听见阿焰应声说好。
尤家被围起来后,很快就有宫人请岑鹤珏和秦翡入宫。
秦翡估摸着,秦帝是要问岑鹤珏关于尤家的事情,入宫后,岑鹤珏先去了紫宸殿,秦翡懒得见秦帝,就和二丫在宫里转悠,哪知道正好在御花园里碰见了许多姑娘。
一个个虽然都是盛装打扮,但都是愁眉苦脸。
以一道屏风相隔,姑娘们规规矩矩站在屏风后,秦翡眼神一扫,竟然还瞧见了顾念和顾望两姐妹,还有魏王之女魏阿月。
“怎么这么热闹?”秦翡不解。
二丫瞅了眼,“奴方才听说,好像是六皇子要选妃。”
秦翡闻言蹙紧眉,秦珉选妃?
那顾念怎么会去?
她记得,原书里没这一个桥段。
“八公主。”秦珉身边的宫女走了过来,福身道:“八公主,我们殿下请您过去,让您一块替他参谋参谋。”
替秦珉参谋?
秦翡顺着宫女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清瘦苍白的少年虚虚倚靠在长榻上,看样子,身子比之前还要差些,通身雪白,乌发垂落在脸边,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秦翡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视线。
那双极黑幽深的瞳仁,在落在她身上时,骤然翻转起了一片云雨,兴味、乐趣、甚至是极致的…欲望,惨白的唇浅浅上扬,直直盯着她,阴森森,像是在看志在必得的猎物。
秦翡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不知为何,心底那点寒意遍布全身,腿竟然隐隐发软。
上一回见他,原身身体也散发出了这样的信号。
是一种莫大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