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四月十二,春。
纪初棠在玛利亚贵族学校毕业了。
顾淮瑾瞧见她撑着伞,从雨幕中一步步朝他走来,站在檐下,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断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长大了,不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了。
不是那个瘦弱的,怯懦的小女孩了。
也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边叫着哥哥的小女孩了。
她已经亭亭玉立,十七岁的花龄让她绽放了自己的光彩。
她很美,美的叫人窒息。
看着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孩,她早已是一株芙蓉,再看不见初到泸城的狼狈。
顾淮瑾突然很难受,很嫉妒,以后会有一个臭小子拱走他的小白菜。
有一天,她会带着一个男人回家,对他说,非他不嫁,越想,顾淮瑾的心绪越不能平静。
等到纪初棠走到跟前,软软糯糯娇气的声音:“哥,想什么呢?”
顾淮瑾这才回过神来。
嘴唇轻轻一弯,一抹温柔的笑意散开:“没什么,走吧。”
然后曲起胳膊,纪初棠很自然的将手伸过去,挽着他的胳膊。
他们来参加一场宴会,顾家的宴会。
这些年纪初棠不是没有去过顾家,只是她和顾淮瑾仍然住在那个别馆。
她第一次去顾家的时候,瞧见了眼高于顶的太太小姐们。
还有凶戾的顾督军。
他们都不太看的上纪初棠,言辞间对她全是不屑,初来乍到,又不解顾家和顾淮瑾的关系,所以唯唯诺诺。
好在顾淮瑾很好,一如既往的好。
站在她身边,直言自己只认她一个妹妹,顾家的阿猫阿狗别沾他的边。
也怒怼顾督军,大意是,你个老登,别觊觎我的妹妹,是我一个人的,可不会和你姓。
当时顾督军是企图拉拢她,以达到和顾淮瑾缓和关系的目的,可是一边高高在上,一副施舍于你,你便该感激涕零的样子,一边又想拉拢她。
纪初棠便是怯懦,瞧见顾淮瑾的意思后,也亳不愿意和想欺负顾淮瑾的人为伍,自然不假辞色,气的顾家的人,骂她不识好歹。
第一次见面便不欢而散。
泸城当时谣言满天飞。
说纪初棠一个乡下土包子,一个难民小乞丐,也想攀上顾家这样顶尖豪门,简直是痴心妄想,纷纷嘲笑她不被顾家认可。
后来事实证明,不是顾家不认可她纪初棠,而是她纪初棠不认可顾家,是顾淮瑾不认可顾家。
她纪初棠只需要凭着是顾淮瑾最疼爱的妹妹这个身份,便足够成为泸城最尊贵的女人。
何况纪初棠本身也足够优秀,绝美的容颜,碾压了泸城所有名媛。
以优异的成绩从玛利亚贵族学校毕业。
各种上流社会的礼仪都已经十分精通。
她向来是聪明的,无论学什么都信手拈来,不论是华尔兹、探戈还是琴棋书画,钢琴、油画、品酒都已经精通,而且也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文。
和外国人交谈起来十分自信,侃侃而谈。
她的穿衣打扮向来是泸城名媛的风向标。
更是以“顾国”的笔名发表了多篇振聋发聩的文章,后来偶然被人爆出真实身份。
西方一家报社称她为,远东最明亮的珍珠。
顾淮瑾的顾也不是顾家的顾。
顶多是有点血缘,还是顾淮瑾恨不得洗刷掉的血缘。
而且顾淮瑾以个人的能力,证明了,他顾淮瑾就是一个单独的豪门。
随着这些年,顾淮瑾手下收拢的权力越来越大,扩展的军队越来越强。
顾督军已经名存实亡了。
本来顾督军便只是泸城一方小军阀。
而顾淮瑾生生将自己这一方势力打到了军阀前列,成为了华国三大军阀之一。
凡是他统辖的区域,普通穷苦民众的日子都要好过很多,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就起战火。
名义上顾淮瑾还是少帅,实际上手里的权力比顾督军大的多。
现在还差一个时机,顾淮瑾便要收拢全部的权力了。
此番宴会,便是顾家举办的,名义上是顾督军的五十大寿,实际上他们打了什么算盘,顾淮瑾和纪初棠一清二楚。
他们还是选择赴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这场宴会举办的很盛大,凡是泸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被邀请了。
顾淮瑾这里更是被三催四请的邀请了几次,生怕顾淮瑾不来。
说这背后没有点阴谋,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
他们到的迟,一进场,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到他们身上。
可是顾淮瑾和纪初棠都毫不在意,毕竟强者从不畏惧目光。
纪初棠今天穿了一件改良的新中式旗袍,上身鎏金中式盘口小飞袖,下身折叠长款鎏金玉白裙,腰间环了一圈小珍珠。
头发半挽着,一个大珍珠发卡别在如绸缎一般顺滑的浓密黑发上。
肤如凝脂,唇若丹红。
美的叫人惊心动魄。
这身服饰迅速吸引了在场名媛的目光,毕竟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款式,太新颖了。
这个时代的名媛大多以西方着装为新潮,向来看不上老式的、华国式的服饰。
偏偏纪初棠用上了华式元素风格,而且没有给人丝毫土气感,反而矜贵漂亮。
名媛们纷纷议论,都想问一问纪初棠这身衣服哪里买的,哪里订做的。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泸城有一家中式服饰店,新开的,都暗自打定主意,要去订做一件一样的。
她们不知道,这家店背后的主人,就是纪初棠,纪初棠负责设计图,成品由其他人来搞得。
顾淮瑾依旧一如既往的气势压人。
看见他们走进来,顾家的人脸色都不好看,都是一副不得不笑的难看神情。
顾督军的眼神晦暗不明。
在顾督军身边,有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是督军夫人,虽然年龄不小了,却保养的很好。
风韵犹存。
只是那双眼睛看人,并不太舒服,藏着隐秘的刻薄。
表面上却是装的很是亲和。
瞧见顾淮瑾和纪初棠,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叫人不易察觉,可这可瞒不住顾淮瑾和纪初棠。
只是懒得和她计较。
她状若欣喜的越过人群,亲和的拉过纪初棠的手,亲昵道:“好久不见你这孩子了,又好看了几分,真是人比花娇,想死伯母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看伯母?”
这话表面上是在夸纪初棠,表达一下亲昵。
实际上却是处处暗骂纪初棠没有礼貌,不敬长辈,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还如此没有良心 ,冷心冷肺的。
纪初棠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十分淡然的一笑:“督军夫人说笑了,初棠实在忙碌,哥哥为国事忧愁,我亦为国民感到忧心,只能处处尽一点自己的微薄之力,没时间喝茶品茗,交际玩乐。”
这一番话,叫督军夫人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才堪堪止住自己差点爆发的情绪,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