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顾府,何纯熙回想起刚才顾元征那明明恨得牙痒痒,还不得不客客气气把她送出府的样子,就像看了一场好戏般畅快。
“看来做你的未婚妻是有很多好处的嘛。”
沈泽帆就像没听见一样,问何纯熙是否真的放下了杨卓。
“他曾经是我的恩人,他让我感动过,但我对他也不差啊!我问心无愧,是他离了我,我也不会为了一个背叛我的人耿耿于怀。”
何纯熙又拿起装瓜子的纸袋,从里面抓了一把瓜子。她不想跟沈泽帆交浅言深,不如吃些东西自在。
“我喜欢你,你考虑考虑我吧。若你点了头,我一定娶你,以沈少帅的名义,少帅夫人岂不是比未婚妻的幌子要更得力?”
何纯熙被那句喜欢吓得咬到了舌头,她捂着脸看着神色淡然的沈泽帆:“你说真的?”
“你以为我是闲得无聊喜欢跟人调笑之人吗?”
“我嫁过人,性格不好,脾气差,长得,不能说是倾国倾城……”
沈泽帆默默听着何纯熙说了一堆自身的缺点,最后只问了一句:“你这是拒绝了?”
何纯熙没有做声,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让我考虑考虑,我跟你也不熟,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不熟?那怎样才算熟?”
何纯熙往窗外看到了一个推着板车的人沿着街边往北城门的方向走。车上是用布袋,竹篮装着的杂粮馒头。虽然那人打扮低调,但她认识,是云阿雨。
“沈泽帆,你看那是谁?云阿雨!他应该是要去城外给难民发粮食的,我们去跟他打声招呼吧。”
这样跳脱的对话让沈泽帆的心是一上一下的,他停下车,何纯熙就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你这是往城外送吃的?”
何纯熙跑到了云阿雨面前,见他脸上写满了震惊,放下推车就要跑。
“别跑,你做的是好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沈泽帆从后面截住了云阿雨,云阿雨见状也放弃了逃窜,回到他的板车旁。
“城外现在每天饿死好几百人,我送这点东西简直是杯水车薪,不知沈少帅设的粥棚一天能喂养多少百姓?”
“最近城外流民闹了鼠疫,你不怕死?”
沈泽帆站在板车前面拦住了云阿雨的去路,云阿雨坐在车把手上,不屑道:“哪有你们的命金贵啊,不过是下等人之间的怜惜罢了。”
“你从前可是将军府的贵公子,什么下等人?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都知道人人平等。”何纯熙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甚是不切实际,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人人平等?你们吃饱穿暖,夜里睡遮风挡雨的屋子,城外的难民饿着肚子在跳蚤窝里报团取暖。这是平等吗?你们锦帽貂裘,城外难民衣不蔽体,这也很平等吗?你们生了病,一个电话就能叫一声去家里看诊,城外得了鼠疫的难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还是平等吗?”
沈泽帆沉静的眸子里像是点了一个火把,萤火之辉,璀璨如星。他猜得没错,云阿雨是个好青年。
“且不提前尘往事,你要是想营救难民,明日到经济司报道。作为民间救助团体,给你拨一笔钱,请城里的医生开个方子,抓些药去给难民治病。”
沈泽帆又继续:“我已经让军队把行军帐篷在北面搭起了,用作安置难民。经济司司长也在调度预备粮仓,现在控制疫病最要紧,你能胜任吗?”
云阿雨激动地站直了:“我能!我青云帮的兄弟们个个舍生忘死,还有军医,可以出城给难民看诊!”
何纯熙补充道:“最好把得了鼠疫的人跟健康的难民分开,天寒地冻,柴火煤炭也得供应,不光是为了取暖,一定要把水烧开了才能给难民喝。”
从前云阿雨怒骂眼前这对为狗男女,现在他们站在了救助难民这条线上,登时觉得当初自己有些误判是非。
“沈泽帆,我要是想捐钱,直接给你还是去经济司?”何纯熙被云阿雨的赤子之心所触动,也想尽一份力。
沈泽帆冷峻的眉眼如遇春风,柔声道:“我们先帮云少把这些食物运到北城门吧,回程我再跟你细说。”
大包小包的馒头被堆进沈泽帆的吉普车,云阿雨坐在馒头堆里,怀里还抱着一大包馒头。
“沈泽帆,组织一场募捐吧,各行各业,有钱出钱,没钱捐些物品也行。先度过这个难关,不然等数十万难民围城,到时候要么就是城里被困死,要么就是鼠疫袭城,难民进城抢掠。”
何纯熙提议道,也无心再嗑瓜子了,如今形势严峻,对各行各业都是打击。
云阿雨反驳:“不会的,这些难民虽然多,但他们怕拿枪的,最多抢劫附近农庄。不过中夏农庄都有各自的保卫队,总有猎枪两三把。不然这难民怎么能从江东迁徙过来呢?”
云阿雨出城见识过那些难民,第一回他跟两三个兄弟送白面馒头出城时,被一通哄抢。
第二日听城门守卫说他送的馒头害死人了,问了细节才知道,原来是一个男人靠着人高马大抢了十几个馒头。一顿吃了十来个馒头,喝了些水后,馒头在肚中涨大,活活被撑死了。
后来云阿雨能筹到的粮食越来越少,用杂粮做馒头还往里面掺麦秸,只为了让难民有口饭吃,不至于吃的太快撑死人。
这样的食物是城里的乞丐都不吃的,但那些难民又是抢了个干净。
但是沈泽帆派的施粥点,只有两个士兵,难民却井然有序排着长队。
“黎司令就是摸准了这点吧,大约从江东被赶过来的难民都见识过枪炮子弹的厉害。”何纯熙语气很是鄙夷,她不禁去想,要是中夏如今是宫家的天下,宫梓桓又该如何应对呢?
从前只顾着风花雪月,宫梓桓在她心中是个英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宫梓桓最擅长做空股票,发过几笔横财。因为股市下跌,家破人亡的市民不计其数。
“持枪是为了扞卫正道,把枪对向百姓是恃强凌弱。”沈泽帆语气依旧很平淡,何纯熙却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认同。
“沈少帅,能派两个兵替我分发粮食吗?我怕又被哄抢干净,真正快饿死的人根本吃不上。”
“当然可以。”沈泽帆答应了云阿雨的诉求,把车停在城门边上。何纯熙正准备跟着云阿雨一起去分发粮食,却被沈泽帆拦下来:“你就在这儿等着,别出去。”
两辆外地的车正在接受盘查,何纯熙百无聊赖瞥了一眼,竟是她大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