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和曾勉是前一天晚上到达鄞都的,在驿站休息了一夜,准备翌日一早去向陆望复命。没想到门刚一打开,就被礼部和太常寺的人截住了。
“诶诶……”许昭被簇拥着上了马车,急道,“励行的腿不方便……”
话未说完,就见曾勉连人带椅被抬上了马车。
礼部尚书与许昭同行一车,他将六七本册子摊开,说道:“若清先生可叫我们好等。这些都是登基大典的具体事宜,皇上说,此事全权交给若清先生拿主意,还请若清先生一一过目。”
许昭霎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由我做主?”
“是,登基大典在即,这几日便辛苦若清先生了。”
许昭咬牙切齿道:“好你个……”
说到一半,他及时住了嘴,看向那一堆册子,认命道:“行行行,我马上看。”
曾勉马车上同行的是太常寺的人。
“曾大人,这些是祭祀天地社稷的相关事宜,还请大人一一过目。”
曾勉一脸懵,他也只是在说书人的口中和典籍中粗略看过有关祭祀的记载,此等大事,他一个人如何做主?
“各位大人怕是找错人了……”
“绝对不会找错人,昨日是鸿胪寺的人接待的各位大人和将军。我们派了人守着,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曾勉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大人请看,这一册是现场布置,这一册是祭品安排,这一册是乐器和乐手名单,这一册是曲目和舞蹈……”
曾勉听得稀里糊涂,一把接过所有册子道:“我回去慢慢看。”
“容不得大人慢慢看,明日就是祭祀仪式,我们是来接大人去祭坛的。等大人过了目,我们还得请贺兰大人拍板子。”
“贺兰大人?”
“啊……对,就是贺兰大人。”
曾勉了然,一边看着册子一边颠簸着赶往祭坛。
下了马车,曾勉才发现苏疑和周竖都在。苏疑负责祭祀乐曲和舞蹈,周竖负责祭祀巡防。
几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寒暄叙旧,被太常寺和光禄寺的人催着一步一步检查流程。
许昭则是被接进了皇宫,登基大典在宣和殿举行。陆朔和朱维正在帮着太乐署的人和礼部的人安置仪仗队。从宫门到大殿,仪仗队整齐划一,延绵不绝,气势恢宏。
开国皇帝的登基大典更为隆重,苏慎和何薄命带着百官正在熟悉流程,以防意外。
看到忙得脚不沾地的朱维,许昭心里平衡了一些。被礼部的人带着将流程走了一遍,许昭觉得脚底板都在冒烟。
终于进了大殿,殿中只有一些宫女太监,龙椅旁站了个人,正是苏鹤。
许昭激动叫道:“寒尽!”
苏鹤转头,看见许昭,说道:“若清,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这龙椅上的垫子是否太硬了?”
许昭站在殿中,急忙摆手:“我可不敢上去。”
苏鹤轻笑两声,“那你去叫人再重新准备一个。”
许昭直接席地而坐,拿起不离手的蒲扇使劲扇了两下,“让我歇歇。”
陆望大半日没有见到苏鹤,在府里晃荡了几圈,找到刚闲下来的苏季蕴道:“大嫂,寒尽呢?”
苏季蕴道:“一大早就被礼部的人接进宫了。”
陆望眉头一皱:“好大的胆子!谁让他们来的?”
苏季蕴瞪着他:“他们不敢找你,只能找寒尽了。说是必须要寒尽过目一遍,他们才能放心。”
陆望原本想和苏鹤一起偷偷懒,苏鹤不在,他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他道:“慕可呢?让他进宫将寒尽接回来。”
“慕可在忙。”
“慕以呢?”
“也在忙。”
“有没有不忙的?”
“阿九,但是得了寒尽的令,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陆望蹙眉,苏季蕴继续道:“寒尽自己愿意去的,你事事都不上心,寒尽他得一一过目才安心。你好生待在府里,别去添乱。”
“……”陆望哑然,他倒成了添乱的人了?
傍晚时分,所有人齐聚陆府。
以苏鹤为首的一群人挤满了屋子,皆表情凝重。陆望一愣,难得打趣道:“瞧你们这架势,是来找我算账的?”
苏鹤道:“归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但是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还没确定下来。”
陆望不明所以:“何事?”
许昭无语道:“你说呢?”
曾勉提醒道:“国号。”
朱维道:“其实在中原时,我与苏将军已经想了几个字。”
许昭道:“说来听听。”
苏慎还没来得及阻止,朱维就已开口:“其一,乃是一个飒字,气势十足。其二,乃是一个彪字,气势更足。”
众人:“……”
朱维见没有回应,继续道:“看来大家对此二字不太满意,还有其三……”
许昭咳了一声,打断他道:“其三便不必说了。”
苏鹤看向陆望:“归程你有何想法?”
陆望认真想了想:“我们此行路上最缺什么?”
曾勉迟疑道:“缺人?”
吴忠摸着后脑勺道:“缺粮?”
周竖捏着下巴道:“缺钱?”
许昭若有所思道:“最缺的确实是钱。”
陆望一锤定音:“那就取个钱字。”
曾勉:“钱?”
苏慎:“前?”
牟亮:“黔?”
陈子成:“钳?”
众人齐刷刷看向苏鹤。
苏鹤猛然想起昨夜睡觉前,陆望手中捏了本《易经》,他看了陆望一眼,说道:“乾元者,始而亨者也。甚好。”
第二日天黑尽时,陆望进了宫。
浴池轻烟袅袅,花瓣铺满了水面。
宫女伺候陆望宽衣解带,陆望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看册子的苏鹤,遣散了所有人。
“寒尽,过来。”
苏鹤抬头,陆望的衣裳解了一半,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苏鹤一本正经道:“休得胡来,小心误了吉时。”
陆望走过去将苏鹤拦腰抱起,一起跳进了浴池,“再耽误,就真的要误了吉时了。”
他紧紧扣住苏鹤的腰,吻住他的唇,哑声道:“这些日子你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今日无论你说什么都没用。”
陆望看似日日待在陆府闲着,实则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并不少。邓初,丁余人,贺尔氏,一日不除,便是祸患。边境每日都有文书传回来。随着元氏的倒台,江中五州亦不安宁,还有南海的海寇未处理。
陆望原本想将这些事情处理了再行登基之事。但是天下无主,会导致时局更加动荡,秩序持续崩乱。思前想后,他决定先稳定人心,登基称帝。
他在高阳郡待了三日,为的就是逼那个崩坏的朝廷拿出态度。
苏鹤见陆望每日忙碌,怕他身体吃不消,误了正事。何况自己也忙,两人确实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在一起了。
随了他吧。
苏鹤算着时辰,有些心不在焉。陆望察觉出他的走神,加重了力道。苏鹤终于忍不住抱住了陆望,发出声声低吟。
慕可和许昭候在外间,见屋里毫无动静,慕可着急道:“主子沐浴怎么这么久?再晚就来不及了。”
许昭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寒尽在何处?”
慕可道:“自然是与主子在一起。”
许昭右手捏拳垂向左手掌心:“失策了!”
两人等得焦头烂额,终于在最后一刻,门开了。
陆望身着玄色冕服,头戴十二冕流冠,牵着苏鹤走了出来。
慕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两人。
“快快快,走走走……”许昭则一脸急色,引着陆望出了门,前往祭坛。
流程繁多,礼节繁复,陆望再次回到宣和殿时,重重吐出一口气。
光明与黑暗正在搏斗,苏鹤打开窗,看着天边那道白光生生将黑暗撕开一条口子,笑道:“归程,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陆望在苏鹤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苏鹤抿了抿唇,点了一下头:“去吧。”
厚重殿门打开,陆望走进宣和殿,一步一步走上台阶,高挑身影站定转身,透过冕珠看着殿中文武百官。
太阳挣破云层,撒下万缕金光。百官在万丈光芒中齐齐跪下,万口同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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