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街道上人群熙攘,妇人挎着篮子说着家常一起去采购年货,孩童们在歪脖子树下追逐打闹,唱着新年的歌谣。茶楼里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翡月湖大战,康州军是如何将海寇打得落花流水的。堂中客满,皆听得津津有味。
慕可和阿九去买糖葫芦,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没意思。
他拉了拉阿九道:“我们回去吧。”
阿九嘴里塞着一整颗糖葫芦,呆呆看着他。慕可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愣愣的小傻子和战场上那个出手快狠的冷面修罗联系在一起。
慕可伸手想捏他的脸,却被阿九躲开了。慕可讪讪收回手,起身往外走。
阿九嚼着糖葫芦跟在慕可身后。等他吃完,快走两步,将手中仅剩的一颗糖葫芦递给慕可。
慕可诧异看向他:“做什么?”
“给你。”
慕可推回去:“为什么给我?”阿九最护食了,他犹记得自己骗了他糖被他追着打的狼狈模样。
阿九又将糖递过去,道:“你不笑。”
慕可闻言怔住了,半晌才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扯着嘴角却笑不出来。他叹了口气:“阿九,我想阿以和小主子了。”
他接过眼前的竹签,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吃了。
阿九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凑上前去。慕可看着骤然放大的脸,被吓了一大跳,左脚拌右脚退一大步,差点摔在地。
“你做什么?”慕可稳住身形,惊魂未定地看向阿九。
阿九身后白雪飘飞,脸上一片茫然。他舔了舔唇角,“笑。”
慕可气呼呼往前走:“阿九,你怎么好的不学,专学登徒浪子呢!”走了两步,一向拎不清的他突然灵光乍现,竟明白了阿九方才所为的意图。他退后两步与阿九并肩,问:“阿九,你是想让我开心?”
阿九点头:“哥哥不开心,就亲他……”
慕可恍然大悟,原来学的那个登徒浪子是自家主子!他顿住脚步,一本正经地看着阿九,郑重警告:“阿九,你不能用这种方法逗别人开心,任何人都不行,听到没有!”
阿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慕可蹙眉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听懂没有?”
阿九听他说话声音拔高,不满地瞪他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慕可双手叉腰,怒道:“阿九,你给我站住!”
顾方进一死,章河线便打通了,陆望立马着手让钱十三将粮食往北运。快的话两月就能到康州。
许昭松了口气:“这下饿不死了。”
屋里闷,伏案批文的苏鹤两颊有些泛红,陆望处理完军务,见那白里透红的脸蛋瞧着可爱,忍不住走过去亲了两口。苏鹤头也不抬地说:“乖,别捣乱。”
陆望闻言又使劲亲了两口,才气呼呼地走到窗前打开窗通风透气。
小厮正在院子里铲雪,阿九将树枝上的雪捏成个雪球砸向慕可,慕可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一脸狠色地冲到树下,朝着树干猛地一踹。阿九及时躲得老远,许昭正朝着屋里走来,被砸了个正着。
慕可看着浑身是雪块的许昭,缩着肩膀上前道歉,许昭嘴里说着不在意,转过身时却对阿九道:“阿九,快帮我报仇!”
阿九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眨了一下眼。
许昭抬了抬下巴,“你若是帮我报仇,我给你哥哥做他最爱的烩豆腐,加很多肉。”
阿九思索一瞬,单手撑着走廊栏杆翻下去,冲着慕可去了。
许昭满意地走进屋,陆望看着他噙着笑意的脸,嗤笑道:“若清先生,我也想吃烩豆腐。”
许昭将手中文书递给他:“你得问问刺史大人分不分你。”
“那肯定得分。”陆望打开文书,里面是康州军战后人员和武器装备数量。陆望看完后又随手拿给许昭:“你也看看。”
许昭看书极快,一目十行,却在编外军的百人将名单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曾勉。
许昭大喜,他一直惦记着这人,只是最近忙碌,没来得及去打探。没想到他还活着,竟默默无闻的,也不来邀功。
他将文书一合拍在桌上,急匆匆往外走。
慕可探了个头进来:“主子,今年小主子不在,谁写春联?”
陆望想了想道:“院儿里的我和苏大人写,前堂的交给双秋和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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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州海寇被尽数剿灭,让朝中众人皆无比惊讶。明明是去招安的,结果短短几日,硬是将十万海寇给解决了。自然也听说了是杜玄此胡搅蛮缠才引得海寇发怒导致招安失败。但杜居安立了大功,也没人敢说杜玄此的是非。过年之前完成了一件如此造福百姓之事,太和帝也很高兴。可高兴也挡不住他日益虚弱的身体。
刘渝已经多日未上早朝,苏穹只得去乾坤殿汇报公务。刘渝裹着厚厚的狐裘窝在椅子里,没精打采地看着桌上的奏折,似乎是静止了一般,良久都没有动。回鄞都这半年,刘渝苍老了了许多,头发白了一半,眼角皱褶犹如枯树皮,面色灰暗,眼里无神。
小太监端着药进来,苏穹跟在他身后。
刘渝看着黑乎乎的药汤,缓缓摇头。小太监立马跪下,哀求道:“皇上,喝药吧。”
刘渝咳嗽一阵,挥了挥手,小太监只好退下。他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苏穹道:“爱卿何事?”
苏穹行了礼,看着那药说:“陛下先喝药吧。”
刘渝看了苏穹一眼,将药喝了。
苏穹道:“赈灾银两和粮食已经送往章觅二州,具体数额在户部,陛下要过目吗?”
刘渝道:“给朕看一眼吧。”
苏穹点头继续道:“明年官员晋升调动臣已捋出一二,年后各官员即可上任。还有河州一事……”
刘渝听着没完没了的事情,出手制止他:“都由爱卿决定吧。”
苏穹看着刘渝虚弱的样子,将手中来自峳州的奏章捏紧了,犹豫半晌还是说道:“平西王听闻圣上龙体欠安,心中挂念,上奏请求新年之际回京探望。”
刘渝瞬时瞪大了眼睛,背都打直了,抖着嘴角喃喃道:“清云,元政他想做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穹见他反应过激,尽量放慢语气道:“陛下别急,平西王什么都不会做。”
刘渝站起身,惴惴不安道:“清云,你不懂朕的感受,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日日惶恐,夜夜不安。朕怕啊……”
刘渝突然急剧咳嗽起来,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苏穹对门外候着的小太监道:“快传太医。”
苏穹扶着刘渝回到内室,刘渝躺在榻上已然说不出话,只两只眼珠子四处转着。
苏穹道:“陛下切勿忧虑,臣定竭尽所能,不让平西王进京。”
刘渝喘着粗气,张了张嘴,喉咙发出几声粗响,不成字词。
太医来后,苏穹便去户部找杜邑了。
两人同在尚书台,又占了两个关键部门,无论如何也要打交道。杜邑虽不想见苏穹,但又不得不见,只能每次臭着一张脸表达自己的不满。
苏穹到时,田兹格也在。他看到苏穹像是看到救星一般,踏着小碎步前去门口迎接。
“苏大人,你来得正好,杜大人正在这里愁为银子发愁呢。这半年看着进账颇多,结果一到年底,又是空空如也!”田兹格双手一拍,语气无奈。
苏穹平静道:“田大人,皇极观修建得如何了?”
田兹格满面愁容:“苏大人,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你说这皇极观是先帝让修的……如今也没人关心这道观,能不能不修了?偌大道观,劳民伤财,何苦浪费银子嘛!”
苏大人看向埋头忙碌的杜邑道:“那就不修了,杜大人认为呢?”
杜邑道:“苏大人说得轻松,事到如今,山头都开了,留个框子四不像,叫什么样!”
恩?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田兹格纳闷地看着杜邑,感觉气氛不对,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瞟着,一时不敢言语。
苏穹轻轻一笑:“一切都听杜大人的。陛下要过目赈灾银两账目,还请杜大人尽快整理出来。”
杜邑抬头看他一眼,哼了一声,没说话。
苏穹见他脸色不好,又多了一嘴:“杜大人,身体要紧……”
杜邑皱眉:“聒噪!”
田兹格将眼睛睁得滴溜圆,大气不敢出。
苏穹依旧云淡风轻:“话已带到,二位大人继续忙,吏部还有诸多事,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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