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仁宫里一片寂静,皇后和赵充容在给温婕妤送了补品,又闲话了两句以后就退了出去,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进来了。温婕妤深知机不可失,用几乎没人能看见的幅度转了转眼珠,用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戳进手心,挤出两滴眼泪来:“皇上,事到如今,臣妾不敢隐瞒皇上,潘姐姐之所以受伤,都是因为她一心想救臣妾,完全忘了保护自己!”
皇帝听到此话微微瞠目,关切地握住她的手道:“别急,慢慢跟朕说,着火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臣妾自从搬到景和宫后,潘姐姐就对臣妾十分关心体贴,每日必亲自来臣妾的寒梅馆检查房间里的陈设和饮食有何不妥。事发的那天深夜,臣妾因孕期不适,脚有些抽搐,不小心踢翻了放在床边博古架上的铜盆。潘姐姐听到动静后便急忙秉烛前来查看,见臣妾没什么大事便准备回去,转身的时候不小心将蜡烛掉到了窗纱上,这才着了火······臣妾这几日越想越自责,若不是臣妾不慎将铜盆踢翻,寒梅馆就不会着火,潘姐姐也不会受伤了——”
皇帝的脸上毫无波澜,只是一下下捻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放空了数秒才道:“你何需这样自责,分明是她自己不小心,还险些连累了你。”说罢又转头看着小心翼翼站在一旁的野葵道,“糊涂东西,怎么伺候你们家小主的,把硬的铜盆放在床边,若是踢伤了脚可怎么好。”
“皇上恕罪,都怪奴婢照顾不周才致使小主出了意外,还请皇上责罚!”野葵吓得连连叩首,“请皇上恕奴婢妄议主子,奴婢本来想在看到皇上后就禀报皇上的,可小主说担心皇上责怪潘淑仪娘娘,就坚决要自己来说,不让奴婢多嘴——”
“皇上,虽然是潘姐姐打翻了蜡烛引燃了窗纱,可也是她用披风护着臣妾先逃出了寒梅馆,自己垫后时因看不清眼前景况,才被火烧伤了脸颊。臣妾恳请皇上念在潘姐姐救了臣妾的份上,不要计较她的一时疏忽了。”温婕妤抚着小腹怯怯道。
“温鸿,你去正殿把皇后叫来。”皇帝摸了摸温婕妤的手背温言道。
皇后很快赶来了偏殿,一听了皇上的话便忧心忡忡道:“臣妾正想禀报皇上,臣妾不放心只有季太医和江太医看,特意让吴太医也去瞧了潘淑仪的伤口。吴太医的医术皇上是知道的,宫里公认的杏林圣手,他告诉臣妾说无能为力,臣妾也无法。潘淑仪现在东偏殿养伤,皇上是否要把她叫来问问清楚?”
“她既然伤口化脓不适,就不必起身劳动了,等她好些了再来见朕也不迟。”皇帝用手帕擦拭了一下鼻子,嫌弃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暑日炎炎,潘淑仪的伤口怕是恶臭难闻,且有鲜血淋漓的,他怎么可能愿意见到呢,“这潘淑仪也真是的,入宫已有快两年了,怎么走着走着还能绊倒,便是小宫女也不会有这般冒失的时候。”
皇后显然也看出了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两人是多年夫妻,又是君臣,她自然要以皇帝的意思为准:“皇上,恕臣妾多嘴,嫔妃们夏季的衣服都是长的襦裙,大多都是轻薄的纱料所做,若是深色的,夜间和地面融为一体也是常有的事。而且潘淑仪也只是无心之事,她已经豁出容貌来救了温婕妤和温婕妤的龙胎了,也算是功过相抵了。臣妾以为,皇上就不要苛责她了吧。”
“皇后一向是贤妻,说的话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这本身是一场不用发生的人祸,如今闹成这样,到底是有些可惜。”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且在观察几日,说不定潘淑仪的伤口还能有所转机。如若实在不行,就给她多送一些补品玩物以表安慰吧,朕此刻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事,皇后随朕到正殿去吧。”
皇后有轻微的错愕,开始没反应过来皇帝所言何事,见皇帝的神色十分郑重,又是和自己说话时提到要做大事,不觉浑身一颤,来到正殿后情不自禁跪下道:“皇上有何要事,臣妾洗耳恭听。”
“朕和皇后都已经不年轻了,驰儿也长大成人,立太子的事情前朝已提过多次,总是因为诸多繁忙的政务耽搁。朕不想再拖下去,想着请天象司择一个黄道吉日立驰儿为太子,也算是给宫里增添一丝喜气。”
皇后只觉得全身都被不真实的喜悦充满,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欢愉,拼命地提醒自己才没有坏了宫规:“臣妾,臣妾以太子之母的身份,叩谢皇上圣恩!”
“这些年你悉心教导驰儿的用心,朕都是悉数看在眼里的。驰儿本是个心细敏感之人,诗书骑射都挑不出毛病,朕没有理由不赏识他。若是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彰儿难免会多想,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皇后以为如何?”皇帝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神情上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皇上所言自然是天下人的心声,臣妾身为母亲不敢邀功,驰儿若有什么成就,也都是您悉心教导才有今日。”皇后索性不再抑制自己的笑容,满心预想着册封太子那日自己的光耀场面,并没有注意到皇帝那尖锐的目光。
皇帝站起身来扶着温鸿的手温言道:“立太子之前,朕还是要最后查问一番驰儿的各项功课,确保万无一失,若有什么不足之处朕也好及时教导,不让群臣有议论的声音。皇后先看顾着温婕妤和潘淑仪吧。”
“臣妾谨遵皇上圣旨,恭送皇上。”皇后哪还有什么心思在这二位身上,身在曹营心在汉地答完了话,见皇帝走远了,再也抑制不住高兴,紧紧地握住明珠的手道,“明珠,你看见了吗,皇上终于想起驰儿的事情了,本宫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能落地了!”
“娘娘贤德聪慧,三殿下文武双全,早该有今日了,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明珠乖觉地恭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