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忙了,今儿从白鹤居搬到这累了一天了,坐下来陪我说会话吧。”景和宫这间名叫寒梅馆的西偏殿里,温婕妤轻轻抬手免了野葵的上茶,示意她坐到下首的位置上。
“奴婢多谢小主。”野葵依言放下茶水坐下,看着温婕妤面色疲惫,毕竟不错眼珠地盯着宫人们搬了许久的东西,生怕他们碰坏或者偷拿了,也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不免有些心疼,“小主恕奴婢多嘴问一句,您怀着身孕,何必要这么不辞辛苦地搬到潘淑仪这来呢?她跟咱们又没什么交情,您瞧今天在皇后那,她答应得都勉勉强强的,今天这一整天也只是派侍女象征性地来问候了两声······”
温婕妤淡淡地笑了笑,让野葵不必再多说:“我既然做出这个决定,自然有我的考量,你只要记住不是心血来潮就是了。若这件事情成功,我就有好长一段时间能高枕无忧了,不比现在过得畅快么?”
野葵见温婕妤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古怪,甚至开始扭曲起来,渐渐猜到了自家主子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不禁打了个寒颤:“小主的意思是······”
“傅氏如今成了昭容,想动她而且撤手得干干净净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是一个失了圣心的淑仪,还是有很大胜算的。”温婕妤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野葵听到这话吓得抖如筛糠,禁不住双膝一软跪下道:“小主,小主三思啊!谨昭容和潘淑仪交好是宫里人人皆知的事情,若是您算计潘淑仪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她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这丫头,胆子竟然这么小么?”温婕妤将野葵的神色尽收眼底,轻轻嗤笑一声,“跟了我这么久,你也该清楚我的行事作风,并非你最初想的那样。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既无角色容貌也无显赫家世,学识才艺更是平平,若不凭心计,你我主仆在这深宫里早被践踏得灰飞烟灭了。”
野葵本想借口去给温婕妤铺床熏香,早点结束这让她胆寒的话题,可温婕妤却径直说了下去。她看着温婕妤没有温度的目光,眼见四周小宫女都已退下,再也忍不住地低声道:“奴婢明白小主的不易,可是奴婢也实在是因为担心小主的安危才反对您这么做的。从咱们救了谨昭容开始,便是在刀尖上跳舞,奴婢如何能安心呢?”
温婕妤并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平静地看着野葵,嘴唇轻轻颤动着。野葵心中一喜,以为温婕妤动摇了,下一秒却冷不防感觉脸上一阵疼痛,原来是温婕妤劈面一掌甩到了她脸上。野葵只感受到耳朵在嗡嗡地响着,听见温婕妤沙哑而又扭曲的声音:“贱婢,你还好意思提救傅氏的事情!当初若不是你怂恿我冒认下救她的功劳,我又怎会一步错、步步错,为了圆前面的谎不断编造新的谎言?”
“小主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野葵连连磕头,心中有万分委屈也不敢言说。当初被傅菱荷千恩万谢的事情本就是好说不好听:彼时温婕妤还是个身世平平的小姐,父亲虽然是奉天府府尹,却因政绩平平,甚至还遭到几次弹劾才带着家眷来云城游玩几日的,明面上是休皇家御赐的几天假日,实则是偷偷在云城考量有无压力不甚大的小官职可以托人帮忙运作,哪怕是品级不如府尹他也认了。毕竟他骨子里也只是一个喜欢热闹享乐而对官场没什么雄心的世俗之徒,坐在高品级的官位上固然是荣幸,却高处不胜寒,想想也无甚趣味。
事发的那天,他早早就出门去拜访住在云城的一位略有些人脉的朋友,温婕妤眼见没人管她,大街上又热闹非凡地庆祝着春茶节,便只带了野葵出来看个新鲜,自然也注意到了傅菱荷与皇帝。起初她只是觉得傅菱荷容貌丰美、保养得宜,应该是有钱人家新娶的夫人,倒没有往皇帝的嫔妃上想。及至傅菱荷被一位仗义行侠的少女从马蹄下救下,皇帝急匆匆赶过来查看时脱口而出的言辞,才让她明白了这是皇帝与嫔妃在微服私访,怪不得两人看上去这样气度不凡。
那一刻的温婕妤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想起父亲今天出门实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去拜访那位朋友了,临走前还信心满满地说友人已经同意了十之八九,这次再诚心诚意地求一次,基本上就大功告成了。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何这世上有人不追求升官发财,却一门心思地想要给自己降职,这不是连累家人么?母亲自然也是意见很大的,两人在客栈中争吵了许久,最后只勉强达成了共识:父亲继续去运作轻松的官职,但等在云城站稳了脚跟便不能满足于此,还是要继续上进,无论如何也要坐到四品以上的位置。不过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究竟能否遵守约定,便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因此温婕妤此刻是相当没有安全感的,若是父亲裹足不前,自己的衣食住行待遇必然要一落千丈,比从前自己看不起的那些女孩还不如。原本想着父亲再勤谨一些,说不定自己能嫁个体面风光的人家,可父亲来了这么一出,自己正值定亲的年龄,怕是要砸在手里,看着珠光宝气的傅菱荷,如何能不嫉妒呢?看着一身仆人装束,四处张望打听的温鸿,温婕妤便明白他一定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也怪自己没有本事拉住傅菱荷救下她,不然此刻温鸿要嘉奖厚赏的就是自己了。她叹了口气转身想走,不想再给自己找气受,可裙角却被野葵踩住了。
“小姐,您看刚才那拔刀相助的女子,还找得见人影么?”野葵凝视着她的眼睛,“您还记得她长什么样么?”
“找见了怎样,找不见又怎样?我又不是傻子,刚看见的怎么会忘?”温婕妤哼了一声,以为野葵只是在和她磨牙,可话音刚落,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萌生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