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菱荷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见皇上面色发白,双眼圆睁,显然是身体极其不适。皇帝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咳嗽恶心着,她猜测一定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肠胃抽痛。在正殿外值守的宫女听见动静赶紧冲进来,可四下里找不到痰盂。傅菱荷心一横,只得拿过自己脱下的襦裙折成漏斗状,塞到了皇帝的下巴旁边,学着小时候母亲照顾自己的样子替皇帝拍着脊背。
一时间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傅菱荷紧闭着双眼——皇帝虽然是天子,可也是肉身凡胎,不可能口吐莲花,她只觉被熏得头昏眼花,好在宫女们终于找到了痰盂,一个有眼色的很快拿走了那件脏污不堪的襦裙,让傅菱荷的鼻子暂时得到了解脱。
“皇上······皇上您还好吗?”眼看皇帝终于平静下来,傅菱荷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皇帝重重咳了两声,一名宫女端上一杯普洱茶。傅菱荷知道那并不是该端上来的,见皇帝还说不出话来,生怕皇帝喝了更加难受,便大着胆子阻拦道:“肠胃不适的人不能喝这茶,会恶心得更厉害,你让小厨房热一碗温热的牛乳,把南瓜蒸熟捣成泥加进去做碗羹端上来。”
皇帝又缓了片刻,终于能说出话来:“按傅才人说的去办。”
那宫女领命而去,又有两人端了水盆与干净寝衣上来,给皇帝擦洗。傅菱荷眼见她们丝毫不避人,在傅菱荷眼下就把皇帝脱得精光,羞得无地自容,赶忙请示道:“皇上今日身体不适,那臣妾,臣妾是不是要先告退······”
皇帝此刻内心是十分复杂的。一壁觉得十分丢人,在初次侍寝的嫔妃面前狼狈地呕吐了一回,一壁又有些许动容,傅菱荷居然将这件清新雅致的襦裙舍弃,直接给他做了抹布,到底还是该感激她的。否则全吐在了被褥和帷幔上,自己便要在浣衣局的宫女面前丢尽脸面。
皇帝凝视着烛光下傅菱荷白皙动人的笑脸,半晌开口道:“你亲自指挥朕的小厨房做了甜羹,自己不尝一碗就走么?”
烟柳无奈地笑了笑,皇帝不管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总归是吐了一场,侍寝肯定是不适宜了,可和嫔妃用碗夜宵总还是无妨的。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命宫女去小厨房拿了绘了鸳鸯合欢纹样的筷子进来,自己则去库房挑了一身浅蓝色丝绸中衣并一身水蓝色白鹤展翅纹样镶银绣宫装替傅菱荷穿好,皇帝都已更衣,总不能让傅菱荷光秃秃地坐在那。
甜羹端上来,傅菱荷尝了一口,虽不完全是自己家乡的滋味,可大差不差,料定是对肠胃有用的。她全部心思都在想皇帝爱不爱吃这羹,只胡乱吃了一小碗,便轻轻将餐具放在桌上。
“皇上,已经三更了,按司寝局的规矩,您得送傅才人回去了。”温鸿小心翼翼地进来提醒。
皇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铺着笔墨纸砚的书桌旁,转身背对着傅菱荷与温鸿,似乎在忙些什么。
傅菱荷如逢大赦,赶忙跪下行礼:“皇上已经平复,那臣妾先告退。”
“慢着,领了这个再走。”皇帝转过身来,将一张薄薄的宣纸塞到她手里,命温鸿将她送到青鸾车上。
就着甬路上巡夜侍卫手里昏暗的灯笼,傅菱荷看清楚,那纸片上是一个“谨”字。
次日傅菱荷得了封号的圣旨一颁布,合宫上下都炸开了锅。温鸿不可能把“皇帝吐得满宫都是污秽”这种丢人的事情说出去,因此所有嫔妃都以为傅菱荷是有什么过人之处,陪了皇帝一晚就有了这种殊荣。心思善良些的上门祝贺、攀姐妹交情,心思恶毒些的恨不得傅菱荷即刻犯些错误,落得跟张宝林和薛御女同样的下场。
后一批人中唐惠便是打头的了。她得知自己被封为美人时还在沾沾自喜,以为皇帝对自己有意,想着以自己的美貌娇柔定能平步青云,不想半月过去,自己连圣上的面都没见到一次,更别提侍寝了,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熬死在美人的位分上么?唯一还算庆幸的是父亲确实升了官,娘家日后也能多贴补她一些。
傅菱荷自己当然也是惊讶万分的,更多的是害怕。她一无美貌二无家世,何德何能会被赐封号?就凭给皇帝接了一回污秽么?宫里唯一有封号的便是贵妃与淑妃,婉贵妃之父是内阁学士,敏淑妃之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两人都是王府时就跟着皇帝的资历最长的嫔妃,又都各自有一女,才得一封号而已。
更兼又过了一日的早上,皇帝居然派人给她送来好几匹绫罗绸缎,并一些簪钗步摇之类的首饰,说是贺她的生辰,更让她简直不敢踏出宫门半步,生怕众人的眼神把她生吞活剥了。只有潘充媛来和她闲话的时候她才能完全放心,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告诉她。
“如此说来,妹妹反应那样快,皇上应该给妹妹赐个‘慧’字或者‘灵’字才是,怎么是个平平无奇的‘谨’字呢,可见皇上没什么文化。”潘充媛不屑地撇撇嘴道。
“好姐姐,我如今哪里还有闲心管皇上赐的封号合不合适,估计有不少人盯上我,想‘好好观摩’我有什么狐媚惑主之术了。你待会离开的时候挑门外没人的时候,千万别被人以为我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