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的曾孙女。”
贺妮塔半晌才应了一声,挂了电话,转身回到教室。
坐在第一排的少女正埋头记要点,贺妮塔咬了咬唇,走过去说,“我走了。”
少女笔尖一顿,然后又继续写。
贺妮塔低头看她写的内容,并不是什么注意小心之类,还是一行行的要点。
“行吧,你好好学习。”
说完,她又从窗户飘出去,一路飘到自己家的落地窗前,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有个女士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自己。
在她旁边,放着小提琴箱子。
忍不住笑了下。
尹先生还给自己准备惊喜了吗?
可等穿过玻璃,坐在沙发上的人转过身,贺妮塔不由睁大眼睛,“小婉……”
女士神情紧张了一瞬,但还是勾起十分优雅的微笑,用法语说,“您好,我叫谢诺。”
贺妮塔立马清醒了,这不是小婉。
小婉没有这么白,没这么自信。
也不会说法语。
“你好,我叫贺妮塔。”贺妮塔单手提着裙摆,对谢诺行了个初见礼。
谢诺笑了笑,“我知道。”
“是尹先生告诉你的吧?”
“不,是曾奶奶的日记。”说着谢诺从一旁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蒙尘的牛皮本。
贺妮塔疑惑,“小婉不会写字。”
那个女孩每天有干不完的活,连去她家学小提琴,都是趁着送柴挤出来的时间。
“这是她后来学的。”谢诺笑着解释,“后来曾舅舅赶上国家发展的大巴,做了生意赚了钱,带着一家人移居去了外地。”
所以家里有了点小钱,小婉也就不需要再去干活,她跟城里的普通女孩一样。
去上学,去社交,发展兴趣爱好。
可她从没有忘记曾经的千金小姐,学会写字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日记的方式,给那个只停留在记忆中女孩写信。
贺妮塔说了句“真好”,然后低下头,小心地翻开牛皮本的外壳,里面的纸已经泛黄,有的更是粘黏到一起。
但用圆珠笔写的字迹还特别清晰。
1936年,春,3月21日,晴。
贺小姐,这是你离世的第六年,我很想念你,前两天我去了你曾生活的庄园,可惜你的父亲已经搬走,宅子也被卖了。
想必,你的坟墓也被迁走了吧。
也去了我们初次相识的地方,那条路被铺上了厚厚的石子,已经没那么泥泞,以后要是再有千金小姐出门春游,也不会再在这里陷住,同样,也没有女孩会骑着牛路过了。
还有,当时我骗你了。
马卡龙很好吃。
1936年,春,3月22日,晴。
贺小姐,昨晚我梦到你了。
你站在花房里,身旁都是白粉色的百合,可你一直在哭,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可惜,我帮不了你了。
1936年,春,3月23日,阴。
贺小姐,今天同学谈起人死后会转世。
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你转世了,可以来看看我吗,你不用告诉我你是谁,因为你来我就能认出你。
1936年,春,4月10日,雨。
贺小姐,月季花开了。
当年你想看带着露珠的月季,我在前一年的秋天种了一棵,可惜你没看到,现在我替你看见了,很漂亮,但没有你的白百合高贵。
……
1936年,夏,7月30日,晴。
贺小姐,我吃到你说的冰淇淋了。
我觉得没有马卡龙好吃。
……
1937年,春,4月23日,晴。
贺小姐,之前你说想合奏一首曲子。
现在我的那部分已经谱完了。
……
1940年,春,5月23日,阴。
贺小姐,那首曲子我又重新谱了一遍。
……
1945年……
贺小姐,这是我谱的第十次。
……
1950年……
贺小姐,这是我谱的第二十三次。
……
1954年……
贺小姐,这是我谱的第三十八次。
……
1958年……
贺小姐,这是我谱的第五十二次。
……
1960年……
贺妮塔,我想我快要去见你了。
可是……曲子还没完成。
贺妮塔看到最后一页,默默拿起架在里面的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人,一坐一站。
只是受潮太久,脸部一片模糊。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其中一个女孩。
良久,露出个恍然的笑。
“原来是你啊。”
安相相还在疑惑,贺妮塔已经放下牛皮本,从玩偶包包里拿出陶笛,对谢诺说,“谢小姐,能麻烦你跟我合奏一曲吗?”
谢诺一愣,“什么?”
贺妮塔笑了笑,没答。
可当欢乐的曲调响起时,谢诺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一旁的小提琴。
时隔百年,承诺终于兑现。
她们从相同的曲调开始,一个说的春天和田野,一个说的是充满欢喜的邂逅。
一个说的是月季,一个说的百合。
一个说的是冰淇淋,一个说的马卡龙。
她们各自形容对方最可爱的样子,都把对方写成了主角,却又成了彼此的配角。
人生诸多惊喜,可惜终有离散。
牛背上的一次回头。
少女要用一辈子去诠释思念。
年少时的一句诺言。
另一个少女记了一百年。
当一曲终了。
安相相伸出手,接住掉落的陶笛。
【叮——】
【收集意难平:2/3】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谢诺缓缓松懈肩头,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对我来说,这是一次很有意义的演奏,比宾客满席还要让我酣畅淋漓。”
安相相良久才嗯了一声。
一百年没见面,也没有经过排练,依然能合奏的那么完美。
“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安相相愣了一下抬起头,“……啊?”
谢诺笑了笑,“它对我很有意义。”
安相相脸皮绷紧了,手一翻把陶笛收到苍蝇小柜里,“抱歉,它对我也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