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纺织厂的人前来视察,是昨天的事。
昨天下午,江蓉君一行人就已经离开了。
这年头没有手机,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联系。
江晚月满头黑线。
江蓉君此举,很明显是想坑她,让她运来了鱼,却拿不到钱。
可江蓉君也不想一想,县纺织厂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么,毕竟,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难道让一千多工人白欢喜一场吗?
果然,钱主任开口道:“这样吧,这笔钱就先由我们厂里垫上,等下回江主任再来的时候补上就可以了。”
江晚月扯了扯唇角。
江蓉君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而县里怕是也不好意思找省里厂长的女儿追债,而且这个债也很有意思,是人家请自己的,说出去都不好意思说。
这事最后定是不了了之。
她顿了一下开口道:“钱主任这样怕是不太好,本来是江主任请大家,这样一来,成了你们厂自己请自己,江主任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钱主任愁容满面。
这事儿算是他牵头,现在搞成这样,他肯定全责。
他本来想联系省里,再让省里联系那位江主任,可是这样涉及太多人了,事情怕是会更糟糕。
他叹了口气开口:“咱们县里虽然不如省厂富余,但三百块还是出得起的。”
“联系省纺织厂肯定不太好,但可以联系江主任的家人呀。”江晚月笑着开口,“这不巧了吗,我正好知道江主任母亲的电话。”
原身刚下乡的时候,经常跑去公社借电话给养母打电话,最开始养母还接,后来,只要一听说是小荆生产大队打来的,接线员都不转递给养母了。
那串号码,原身滚瓜烂熟,她稍微回忆一下就记起来了。
钱主任也是真的不想出那三百块,立即道:“那就麻烦江老师把电话给我,我来打电话。”
江晚月欣然报了一串数字。
钱主任的电话拨到了省城第一百货商店,江晚月的养母何女士,是这里销售科的一把手。
接线员飞快跑来叫她:“何科长,县里纺织厂来电话了,有事找您。”
何女士微微皱眉,纺织厂?
百货商店和纺织厂可没有什么业务往来。
随即,她眉头舒展,蓉君不是去纺织厂视察去了么,应该是借纺织厂给她打电话,于是她快速走到了电话室。
“您好,我是县纺织厂工会主任。”钱主任小心的说明了整件事的经过,“现在鱼送来了,江主任却联系不上了,不知您能不能联系上江主任,当然,联系不上也没事,我们纺织厂可以自己补上,就是走流程有点麻烦。”
何女士的眉头紧紧锁起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蓉君去下面纺织厂视察,竟然以个人的名义,请千人大厂所有人吃鱼?疯了吗?
请了也就算了,结账的时候,人竟然不见了?
才三百块钱,就搞出这种丢人的事?
何女士深吸一口气:“抱歉钱主任,这件事不管有什么原因,都是蓉君不对,我会让她以最快的速度去纺织厂结账。”
挂了电话,她迅速让人翻了一下连湖县最大招待所的电话,然后拨了过去。
大概十五分钟之后,江蓉君才过来接电话,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请问,是哪位?”
“蓉君,你是不是答应了请县纺织厂员工吃鱼?”何女士声音严厉,“既然答应了,那就必须得做到,做人要言出必行,你现在立即带三百块钱过去结账。”
江蓉君的睡意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她昨天一时冲动答应了这件事,回来后就开始后悔。
第一,她不想让江晚月赚这个钱。
第二,她拿不出这么多钱。
虽然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上班,但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她就买东西花光了,一点存款都没有。
于是,她选择了逃避。
只要她不出现,那就轮不到她出这个钱。
要么江晚月灰溜溜带着鱼滚回去。
要么,县纺织厂自己出这个钱,难道一个千人大厂还出不起这点钱么?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然传到她妈妈耳朵里去了。
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妈,我、我没钱……”
“你没钱?”何女士声音尖利,“没钱你充什么派头,也不知道你哪里学的这些不好的习惯,算了,我联系县里认识的人给你拿点钱过去,你赶紧收拾好,尽快赶过去,别丢我们江家的人,最要紧的是,你爸是厂长,千万别给你爸丢人。”
江蓉君抿了抿唇:“知道了。”
她是乡下长大的,在农村生活了十八年才被找回来。
回来后,除了最开始的疼爱与补偿,后来,妈妈总是严厉要求她,总担心她给家里丢脸。
挂了电话,江蓉君洗漱换衣裳,不一会儿,有人找过来,将三百块递到她手上,她让司机开车,将她送到了纺织厂。
她到纺织厂的时候,正好看到江晚月跟着拖拉机从厂里出来。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小汽车里出来,冷声道:“江晚月,是你联系我妈的吧?”
这一路上,她想了一下,纺织厂最多就知道她爸的电话,怎么也不可能联系的上她妈,思来想去,应该是江晚月让钱主任打的这个电话。
“你是没见过钱吗,才三百块钱,就闹出这么大阵仗!”江蓉君咬着牙道,“给你!”
她将三百块钱甩江晚月身上。
江晚月避开。
三十张大团结,纷纷掉在地上。
“哎,这咋回事?”田有粮和郑校长连忙走过来,“这可是钱,咋能往地上丢。”
二人说着,弯腰就要捡钱。
江晚月伸出手,拦住了,淡淡开口:“江蓉君,你在城里也生活八年了,应该读了点书吧,难道书没有告诉你,你这样的行为,属于侮辱亵渎人民币吗,情节再严重一点,可就构成刑事犯罪了。”
江蓉君脸色一白。
虽然家里要求她读书,可是她从小没有看书的习惯,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一条法律。
她也不敢赌。
连忙弯腰,将地上三十张大团结,一张一张捡起来。
她蹲在地上。
江晚月站着。
这种感觉让她很屈辱。
终于捡完了,她将钱再度递过去:“拿好,要是再掉了,就是你的问题。”
江晚月摊开手:“厂里已经给我们结了钱,这三百块你还给纺织厂吧,他们在等你呢。”
江蓉君一抬头,果然看到纺织厂钱主任和会计在远处焦灼的等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田有粮忍不住问道:“小江,你和这个江主任到底啥情况?”
他还以为她们是昔日旧友。
看这苗头,明显有些不对劲。
江晚月笑着道:“八年前我们就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没事儿,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