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要饭去外头要,怎么进商店了!”
“竟然还偷吃店里的酥饼,要不是看你们年纪小,肯定喊治安队来抓你们!”
一个售货员站在柜台那里,叉着腰,对着两个孩子破口大骂。
这两个孩子,正是宋云英和宋华之。
江晚月在买画纸的时候,让宋云英牵着宋华之在边上等着,而隔壁正好是卖酥饼的,两个孩子不由自主朝这边靠过来。
宋华之馋的流口水,宋云英便从口袋里掏出半个没吃完的零嘴给弟弟拿着吃。
没想到,却被售货员忽然指着鼻子骂,姐弟二人一个吓呆了,一个吓哭了,傻呆呆站在那里。
江晚月推开人群挤进去,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护在了怀中。
她抬头,冷眼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售货员:“你说我孩子偷酥饼,有证据吗?”
“这还要证据吗?”售货员冷笑,“穿这么破烂,买得起酥饼吗,站这里吃,难道不是偷的?”
江晚月一字一顿:“同志,你确定是酥饼吗?”
售货员点头:“刚才正好放了几块酥饼在柜台上,肯定是她踮起脚偷拿了一块。”
宋云英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妈妈,我没有偷,我没有……”
江晚月摸了摸她的头发,示意她没事。
她抱起宋华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小家伙捏紧的手指掰开,露出一小块零嘴。
她将零嘴拿起来:“大家看清楚了,这是酥饼吗?”
虽然吃的只剩下一点点了,但还是能看出,这分明是个麻花。
售货员的脸色当即一阵红一阵白:“这麻花肯定也是不知道打哪偷来的……”
“没有证据,就恶意指责造谣,我们家八代贫农,你这是轻视农民阶级,公然搞阶级对立。”江晚月声音冷冽,“一个思想觉悟有问题的人,我认为,不配做国营商店的售货员,这事儿,应该还得上报革委会。”
售货员如遭雷击。
以前那些乡下来的泥腿子,她稍微说几句,就憋红着脸走了,面前这个妇女,竟然还要去革委会告她?
明明是偷东西的小事,却一下子提到了政治高度,一个思想觉悟不够的大帽子扣下来,她这个工作还真别想做了。
周边许多人围观。
大家早就不满售货员的态度了,这回撞见一个,自然一个劲在边上说风凉话。
“人家孩子就穿的破了一点,干干净净,哪里像叫花子了,这售货员就是狗眼看人低。”
“咱们这一辈,往上数三代,哪个不是泥腿子出生,这就瞧不起人了,啧啧,就该上报给革委会。”
“不就一个卖东西的吗,整的自己多高贵似的,大妹子,你要去革委会不,走,我带你去!”
售货员一把拉住了江晚月的手臂:“大姐,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唐突了,你、你别跟我计较。”
江晚月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冷冷开口:“不是向我道歉。”
售货员一噎,只得看向两个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小弟弟,小妹妹,刚才是我不对,不该说你们是叫花子,不该说你们偷东西,你们能原谅我吗?”
宋华之不会说话,把脸埋在江晚月身上。
宋云英抿着嘴,不搭茬。
江晚月作势要走。
售货员一咬牙,从柜台后拎出一个袋子:“我把大姐两个孩子吓哭了,是我的不是,这些拿回去给孩子吃吧,这事儿就别跟我计较了,我知道错了。”
江晚月扫了一眼,这袋子里是瑕疵酥饼,有个半斤的样子,这一袋应该也要个五分钱了。
“你今天是碰到了我,要是碰到了铁板,你这工作就真保不住了。”江晚月将酥饼接过来,笑着看向围观的群众,“这么多我家孩子也吃不完,大家分着吃了吧。”
围观的人没想到看一下热闹还有酥饼吃,一个个夸江晚月长得好看还会办事。
售货员郁闷死了,明明是她给出去的酥饼,结果这些人却感谢旁人。
她很后悔自己干嘛没事了要说这俩孩子偷东西,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倒霉的是自己。
从百货商店离开,时间已经不早了。
母子三人步行朝车站走去。
江晚月叮嘱道:“英子,今天在城里发生的事,不要告诉哥哥好吗?”
宋云英点点头,随即问道:“为什么?”
江晚月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因为没有带哥哥来,怕他难过呀。”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连湖县城车站,上车找了空位置坐下,车子刚开动,两个孩子就倒在江晚月身上睡着了,车子颠簸着,孩子越睡越香。
下午四点钟的样子,车子停在了公社站牌处。
江晚月叫醒两个孩子,一手一个,拉着往车下走。
从公社回小荆大队的路上,都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晚稻已经差不多收完了,劳力们正在耕田,接下来就要准备播冬小麦了。
还没走到家门口,宋云英忽然指着田间一个身影喊道:“哥哥,是哥哥!”
江晚月抬头看去,只见宋怀之背着一个背篓,正在割完了的稻田里拾稻穗,因为割稻子已经接近了尾声,田里没什么可捡的了,他的背篓里就装了一点点。
“怀之!”
江晚月大喊了一声。
宋怀之抬起头,看向天边的小路上。
妈妈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朝他挥手,傍晚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让他感觉格外安宁。
他顾不上捡稻穗了,从田里直接走过来。
“走,怀之,咱们回家做饭吃!”
“等会。”宋怀之拎着背篓道,“我先把这些送到打谷场上去。”
江晚月笑着道:“那咱们一起去。”
打谷场修在大队部边上,水泥地坪,周边堆满了晚稻,打谷机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云霄,男女老少都在忙碌着。
江晚月有些好奇的看着那个打谷机,她还是第一次见,男人将一大把稻子塞进打谷机的铁嘴之中,不一会儿,稻子的谷子和草就分开了,谷草直接掉落被妇女们拿叉子挑走,金黄色的稻谷则呈抛物线在远处落下,堆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山。
这场景,在江晚月脑海中形成了画面,她有了作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