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娇朝后一躲,整张脸埋进宽大的斗篷中。大红色的斗篷,帽檐一圈白狐毛。
眼神轻轻地飘过去,裴墨珩只觉心尖一颤。
小姑娘这副眼波流转的模样,分明才及笄,却已经有了浅淡的媚态。
再过几年,怕是随便一个动作,就能勾人心了。
思及此,他觉着心里微闷。
梓娇偷偷的用眼神去瞥他,瞥了几次被抓个正着。
裴墨珩神色淡淡的,右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半靠在靠枕上:“偷偷摸摸做什么?连人都敢抢了,现在看一眼都不敢了?”
梓娇抿着粉嫩的唇,伸手捞了块糕点,捧着啃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松鼠。
京兆府到定远侯府的距离不长也不短,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姜肃清正好从宫里下值,瞧见珩王府的马车,索性站在门口等着。先下马车的是娇娇,珩王也随着下来了。
“王爷。”姜肃清打招呼,“王爷和娇娇一起回来的?”
梓娇率先拽着姜肃清的胳膊,俏生生的说:“二哥,皇叔今日在府中用晚膳。”
姜肃清失笑。他虽然是武状元,但行动举止上却有一股文人的气质在。
裴墨珩面色不变,“叨扰府上了。”
姜肃清摆摆手,颇为大度:“王爷客气。算起来,是我们得和王爷赔罪。不过,日后迟早是一家人,这罪先抵了吧,赔不赔的也无所谓。”
裴墨珩:“……”定远侯府,从上到下,都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象。
梓娇走在最前头,裴墨珩和姜肃清落后她一步。
等瞧见破损的门槛,裴墨珩脚步微顿,似笑非笑:“侯爷修的门槛,似乎不怎么牢固。”
闻言,梓娇和姜肃清同时看过来。
只见梓娇一张笑脸皱了起来,很是烦恼的模样:“二哥,今日又有人上门提亲了?”
“你及笄之后,哪日没人上门提亲?”姜肃清混不在意,“我今日当值,待会儿吃饭时问问大哥。让他一个人打头阵拦着,也不知难度低了后,有没有人过关见到爹娘。”
两人讨论着怎么增加过关难度。
一旁的
裴墨珩安安静静的站着,看似没搭理这边,但他的脚边不知不觉落了几片树叶。
盛京的冬日,绿叶很是难得。若非有家底,定是没法子保持一抹绿意的。
“娇娇回来啦?”定远侯走了出来,看到裴墨珩,似乎在意料之中:“晚饭准备好了,你们几个在院子里站着干什么?大冷天的,也没蚊子给你们喂。”
定远侯府人多,每次用膳都是一大桌子的人。
裴墨珩从小丧母,大部分时间是一人用膳。宫中设宴之时,虽然人多,却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他很厌恶那样的场面,吃不好不说,还有不少人怀着心思搭讪。
今日这般热闹的场景,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虽然吵闹,却也温馨。
只是这话题拐着拐着,不免说道梓娇的亲事上。
梓娇抱着碗,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正在奋战。
冷不丁,便听到定远侯开口说起她的事儿:“娇娇,今日你二哥当值不在家,倒是有两三人过了你三位哥哥那关。我和你娘觉着其中一人样貌学识都不错,你要不要找个时间见见面?”
梓娇一愣神,好不容易夹起的狮子头重新掉回盘子。
她几乎是立刻去看坐在对面的裴墨珩。
后者撑着额头,唇角有一点弧度。虽然没看她,但她知晓,对于这个话题,他很感兴趣。
柳氏看了眼裴墨珩,也笑着帮腔:“虽然老家不是盛京的,但他今年三月要进京赶考。他也说了,日后是要待在盛京的。”
“……那他要是考不中,也待在盛京吗?”梓娇弱弱的问道。
“考不中那就不要他了。”定远侯笑的有些混蛋:“咱有兜底的。要是看不上,就去祸害御王。前几年,皇上和太后都说过,以后咱娇娇要是找不到心仪的人,就去祸害御王。”
柳氏再次点头,“黎贵妃也同意的。”
远在皇宫大内的御王裴陌白,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黎贵妃眉眼一抬:“着凉了?”
“估计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吧。”裴陌白摸着鼻子。
定远侯府的几位,说起这些事情,总是兴致勃勃。
梓娇没觉着
席间说这些是不可以的,所以一时忘了去看裴墨珩的脸色。
等用完膳,裴墨珩起身告辞,柳氏让梓娇送一送。
入了夜,出了厅堂,喧嚣的人声落于身后。
两人在前头走着,伺候的人缀在后边。不远不近,不会打扰前头的人说话,自然也是听不到墙角的。
“洛阳王氏,我知道。”裴墨珩陡然出声,温润的声音带着冷意。
梓娇吃饱喝足了反应有点慢,不免露出疑问的眼神。
“提亲。”裴墨珩淡淡补充,声音没那么冷了。
梓娇恍然大悟,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的出奇,她揉了揉被风吹冷的小脸:“皇叔知道王家?”
斗篷再次落在身上,梓娇被裹了个正着。
她想起了之前那件白色的狐裘,从别院穿回来后,就没想过要还回去。如今……又来了一件。
这个冬天她若是和裴墨珩多出去几次,王府的斗篷和狐裘,是不是要被她搬空啦?
“王家世代为官,前朝官至宰相。书香门第出身,王家的后代自然是不错的。”裴墨珩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梓娇小脸一扬:“皇叔的意思是,我可以考虑一下王家?”
“郡主若是喜欢,有何不可?”裴墨珩眼尾微挑,深深的看了她几眼,而后告辞离开侯府。
身后,梓娇坐在破了一半的门槛上,皓霜和素凝跟了过来。
皓霜担忧:“姑娘,您要是把王爷气走了可怎么好?”
“皓霜啊,你年纪小,不懂得欲擒故纵四个字。”梓娇拖着下巴,说起话来老气横秋。
偏偏配上那张软嫩粉白的小脸,任谁都觉着此话不可信。
皓霜无语的说:“姑娘,您才十五,前几日刚及笄。”姑娘比她还小呢!
“……哦。”梓娇望着前方,“可娘亲懂啊。娘亲说了,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一直贴着。娘亲还说,有时候欲擒故纵也是有必要的。”
皓霜没听明白,素凝笑了起来:“姑娘是说,侯爷和夫人是故意在席间说起洛阳王氏的公子?”
梓娇轻轻点头。
素凝又道:“可奴婢觉得,王爷神色未变,说话的语
气与往日并无不同。”
“那说明你家姑娘欲擒故纵的还不够。”梓娇骤然起身,吓了两个丫鬟一跳,只见她转身往正院走去,“我去找娘讨教一下接下来要怎么欲擒故纵。”
皓霜和素凝急急跟上,却见梓娇停下来吩咐:“我的库房都被皇叔搬空了……你们跟管家说一声,明天一早我要进宫。”
皓霜:“进宫?”
梓娇表情格外认真:“对呀。我要办冬日宴,好东西都没了,这怎么办的起来?而且,宴会就得热热闹闹的才好玩。趁着这个机会,进宫给各位王爷和娘娘送请帖。”
素凝沉默:姑娘,您这送请帖是假,想从淑贵妃和太子殿下手中弄点好东西才是真的吧?
定远侯府的姜郡主要举办冬日宴的消息传了出去。宫中的太子和几位王爷都要参加,连宫里的太后和皇上都给姜郡主送了不少好东西,就是为了让她的宴会办得风风光光的。
俗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这场宴会的布置,梓娇没让柳氏忙碌,反而全部交给了三哥和乔妗绰。
这两人,对黄白之物很是喜欢,精打细算起来,是柳氏这个掌家的人都比不了的。
陈婉月落水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衣服上的熏香味道让她安心。
若不是得知珩王会来参加这冬日宴,她又怎会大冷天的出门?
可若是不来……终归是不甘心的。
“陈姑娘。”素凝等在门口,瞧见陈家的马车到了,她笑盈盈的走过去:“姑娘知晓陈姑娘身子弱,早早准备了炭火炉,眼下厅堂内暖的很,姑娘不必担心。”
陈婉月温婉一笑:“郡主费心了。”
“陈姑娘客气。那日您在别院落水后,姑娘心里很是愧疚。虽说姑娘不在场,但此事终因姑娘而起。”
陈婉月但笑不语,进了侯府后,她便暗暗环顾四周。不远处的假山旁,有几人或坐或立,喝着茶,吃着糕点,说着话。
那是姜家的几位公子,以及太子殿下和几位王爷。
看到裴墨珩当真在,陈婉月舒了口气,笑容愈发真挚。她听说的消息没错,这便可以了。
太后娘娘得知她身子弱,派人传话说让太医继续住在陈家,等她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回去。至少,太后娘娘是关心她的。
“您身上的熏香很是好闻,奴婢觉着沁人心脾呢。我家姑娘也喜欢熏香,带会让定要和您讨教一番的。”素凝说话间,和皓霜的眼神在空中接了一线。
皓霜明白,立刻转进了里间。
陈婉月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微微一笑:“不过是打发时光随便倒腾的。郡主若是喜欢,我留下一些配方便是。”
皓霜从里头走出来,朝着陈婉月盈盈一拜:“陈姑娘安好。前些日子的事情,姑娘深感不安,故而想给您赔个不是。但眼下人多嘴杂,姑娘在后边等您。”
陈婉月自是不会拒绝。现在是在姜梓娇的地盘,她为了维持大家闺秀的人设,自然不会让人抓住把柄。
可等走到后边,她就后悔了。
冬日里的冰雕很美,有花有树,有动物,还有其他好多样式。
晶莹剔透,玲珑圆润。
陈婉月浑身颤抖,她不觉得好看,她只觉得冰冷,冷彻心扉的难受。
偏偏,裹着红色斗篷的姜梓娇坐在冰雕中间,朝着她意味深长的笑着,伸手指着对面的位子:“陈姑娘,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