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一晚上感伤过了也就过了,第二日情绪消散了,还得正经思考起接下来的路,桑陵并不打算偃旗息鼓,做个高枕无忧的侯府少夫人。
问完晨安回来,便和成媪说起了这事背后的瓜葛。
女儿家的面色还算镇定,“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不论他们要如何,我们手里也还是要多几个能用的人,最好是外院的眼线,帮着收消息传闲话。今后大哥那边若再要生事,我们也要能有几条可以选的防备门路。”
成老妈妈自来在深宅大院中做事,话中深意,自是深得三昧。
便眼观鼻鼻观心地提了句,“若是如此,咱们还得先从云月榭走起。”
这话里的意思,桑陵也不是不明白,昭玉夫人是掌家大妇,府中家务最终都要汇总到云月榭去,要想建立自己在外院的人脉,最为方便快捷的地方,也就是各支线汇集的云月榭了。
不过那个婆婆,至今她都没有走得很近。
就支颐回说,“还是要找个由头,多亲近亲近大夫人的。”
和昭玉夫人靠拢,她才有可能接触到外院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所有仆妇掌事,由此一层层下去,认识到更多的人。
“您之前不是跟着大夫人学了两天算账吗?”成媪瞅了她一眼,“逢着月底要清账了,再去跟着学学,好些着说。这上头的事可繁琐着呢,要正经学,正经能帮着打理了,且得需要一段时日。”
“这不就有机会留在云月榭了?”
学算账——确实是目今桑陵和昭玉夫人最好的联系方式了,未来的掌家妇和现在的掌家妇学习,总不是坏事,而且这事迟早也要办,也着实是个好由头。何况学着看账,也要往下头跑,一项项进账出账,掌家妇心里也要有个实数的,这来来去去的,不就能认识了人?
“成媪啊。”她就往下跽坐过去,又靠到了这老妈妈的身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成老妈妈于是宠溺一笑,“哎哟,女家主把我送过来,还不就是帮着您的。您过得好,我才能过得好。”
桑陵于是侧过身微微笑着,一时间就没有接话了,尽管上次和姑姑为雅女争执了一番,但其实心里对姑姑也仍旧是心存感激。
同样是深宅大院里的掌家妇,她的目光也放得很远,深知桑陵在侯府中形单影只,入门就遭了一个下马威,便在第二日就将成媪送了过来。为的就是在她之后无措之时,身边好歹还有个能拿一拿主意的。
毕竟成媪曾是桑凤娥的左膀右臂。
她就扭头仰望承尘帷幔,低声唏嘘,“好歹还有这么个娘家人。”
……
这两日二少夫人问安完,便都是往云月榭过去的。
桑陵借着和婆婆学看账的托词,白日大部分时间就留在了云月榭。
儿媳妇好学,昭玉夫人自然没有二话。
早前教她的也不过皮毛。现在她既有心要研究,那就正经开始学,免得将来有个什么事,需要她代理家务,也不至于两眼一抓瞎,懵头转向的。
为了此事,桑陵后半月都闲不下来,入了新月,她才将将是弄懂了两府的大致入账。
月初昭玉夫人就要去听各府人事安排了,这头的教学工作为此中断,便只留了两个老媪:施媪和邢媪。
这两个老媪也是专管账本上的事。
头前昭玉夫人教桑陵的时候,她们也都时常过来做做助教的。
上半月两个老妈妈就领着二少夫人往两府前后院过去,走了一圈每月府库开销花钱的地方,停留时间最长的,当然还是在后院的伙房上。
一大家子人吃饭是头等的大事,两府主人奴隶算一块三百来号人,光是吃上头的钱就得用了一大笔,还有每房主人的月例、衣食住行开销、家居物件置办革新、损耗报销……以及根据时节置办的,夏日用冰也是一笔大支出,秋冬上了暖炉,用碳且也是一笔钱,各屋主子们房里用的熏香也不尽相同,就好比三夫人房中用香,就是各房里最高的一笔支出——这桩桩件件花钱的地方,桑陵虽不需要一笔笔算得仔仔细细,心里却都是要有个实际数目的。
否则下面一个没算对,便是一二钱的事,最后账要是对不上,那云月榭一通人就有的忙了。
成媪这些时日也没闲着,不仅要跟在少夫人身后来来回回的跑,还得物色好下头的一杆子人,逢着能先结交上的,就先暗暗结交上。
后来连带着宗湘和卫楚都跟着学起了里头的门道。
宗湘又比卫楚稍活泛一些——别看小姑娘生得不如卫楚水灵,脑子却实在好用,对人、对事皆是过目不忘,后来甚至还跟着桑陵也学起了认字,每日就学十个字,小姑娘人也上进,往往申时主仆几人回了午苑,她都还要在房里看一会新学的字,可谓温故而知新。
小姐妹都这么努力了,卫楚自是不能甘拜下风,便跟着成媪学习了和人交际应酬的功夫。——往往跟随桑陵去后院检查采买、走过几家伙房库房,冲着人都是笑吟吟地打招呼,俨然是要接过午苑社交的第二把手。
有个人能跟着自己学、做个帮衬,成媪乐得其中,也就不遗余力的一点点教上了卫楚。
连着几日下来,主仆四人赶前忙后,各自手上都有事做,时辰安排得是满满当当。
聂小侯爷一回来,往往就见着一副这样的场景——
少夫人趺坐后室窗前看竹简,对面坐着宗湘,跟着也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成媪和卫楚下午不见人,往往到天黑才回来,赶着酉时前在下人房匆忙吃完饭,才进寝屋来服侍,点完灯就到廊下说话去了。
每个人手上都仿佛有很多活。
半点不像上月,那时候桑陵还能偶尔在院子里散散步,再不然就是在席子上躺着吹过道风,成媪并两个婢女也都是候在一边。
较之眼下光景,四人之前都悠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