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新年上来,就该预备着去智家上学的事了。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日,桑陵在高府住得自在许多,有高恒的药养着,自己在含宁园也能不束手束脚的运动开,每日活动玩出好一通汗,新陈代谢更迅速,将体内堆积的东西排解了,脸上肌肤都光滑不少,也终于能隐隐摸到自己的腰身了。
一日三顿同样规律,早上、中午照从前一样,会用一些蛋白类和碳水,晚上并不会完全空着肚子,但用的都是一些蔬菜,在桑凤娥的安排下,高府的人也专门给桑陵配好了吃食菜品,不必她自己过多去提醒。
头一日上学,乃是高恒亲自送桑陵去的,含宁园伺候桑陵的成媪和雅女也随同送了一路。
智家不在长安闹市,为讲究个清净,离高府还颇有些距离,所以这日起得也早。高恒坐在后头的马车上,桑陵就趴在前一辆马车窗边看了一会城中街景,后又扑到成媪怀里睡着了。
迷糊之中听见有人唤自己,才擦去嘴边的口水起身。成媪笑着撩开车幰,一抬眼,正见雅女拿着书囊候在边上。高恒也大步走了过来,少不得再嘱咐几句,“夫子脾气好,里头子弟不能全能管住,你且安心学好自己的功课,勿乱了心绪。”
这事想也明白,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官二代,自然会有娇生惯养的,智曲通一把年纪,定然不能降服得住。
她就点头郑重应下,“是,表哥。”
“巳时午憩,就到青山寺去用膳,到了酉时再来接你回府。”
“是,表哥。”她从善如流。
高恒似乎还在回想要嘱咐什么,只听一声,“阿满兄!”
一道粗粝的声音将二人目光同时拉了去,不远处的枫树泥道上,走着一匹白雪宝驹,上头坐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裾衣裈袴,体型稍显壮硕,身量也高,一手握辔,一手抓着马鞭,边上还跟了个抱着书囊的仆从。
“玄文。”高恒立即快步到那少年身前。
桑陵才捻裙下马车,细步跟了过去。
“早两日你传人来说话,我就想着叫你出来喝酒,你手下人说你随桑太尉去了回阳,今日没成想你亲自过来了。”
“送我妹妹来上学,前头也与你提过。”
说着,少年郎的目光瞥到了桑陵这儿,但也只是一眼,就迅速收了回去。
想必这就是表哥头前提到的聂策了。月上旬桑陵和姑姑闲话,就听姑姑说起了门馆里的一些学生——这个聂小侯爷颇负盛名,一家子都是贵人,祖父乃前相国聂达,生母昭玉夫人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父亲更是国朝赫赫有名的穆武侯,建嗣元年战死沙场,由天子亲自赐号,这代爵位就传到了他身上。
但这人年幼时也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聂太公做主将他送去西北历练,十五岁那年率军从突厥人手里救下张掖太守,去年年初由皇帝亲自召了回来,封了个将军,一月里就十来天上智家读书,其余时候都在天梁大营练兵,三不五时还要入宫拜见帝后。
“舍妹桑陵。”高恒将她拉了出来。
“聂策,字玄文。”对面的少年主动行了揖礼,再抬头时,眼角眉梢带着笑意。
桑陵也没有立即回过去,几乎是习惯使然,等着那道审视的目光投来——纵然她现在的脸已经恢复许多,可较之寻常女儿依旧不美观,身材也比一般女儿要胖些,甚至于两个干巴的女孩子加一起还没她一边宽,这样的形容,对面人头一次见着,定然会怔住。
却是等了会,不见聂策再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转而又去与高恒说话了。桑陵倒是一愣,才想起赶紧还礼。
又不由得错愕:他竟然没有盯着自己看?
等这俩人寒暄完,就该入智府去了,桑陵在大门前顿住脚步,缓缓回眸,见高恒正撩开车幰目送她。
便投过去一个笑。
……
头两日门堂里就没几个学生,权贵子弟里头少不了懒人,这又是早春最冷的时候,这些娇贵的官二代们自然是懒懒散散的。
桑陵这几日上课也认真,门馆里的人少些,便能让她更加专注。而智曲通不愧前太傅,教书育人极有一套自己的章程,偶尔穿插几个坊间故事,学中总是不死板的。
中途歇息少倾,几个同学不是去园子里活动,就是去了净房,学房里头坐着的就两个人,桑陵的目光依旧在竹简上。
这么一丝不苟的学习下来,也就一点没留神到身后的目光了。
聂策是没心思在这些学问上的,能来这智家门馆,不过是祖父逼着来点卯罢了。
但他也没有走动开——高阿满的表妹,还是桑太尉的长女,难免不令他好奇的,遂多看了两眼。不想每每瞧她,不是认真听学,就是专注书卷,毫不作假。
这女儿家胖归胖,却是个爱读书的。
但他也还清楚这里每个学生的德性,到头来,有几个真读书的?
智曲通人到耄耋,除了讲课授学,其他的也没精力管,去年年中还请了个助教来,也压不住底下闹腾的学生们——说到底,都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就算要管,也只是管个皮毛罢了,人家也不怕他。
久而久之,门馆风气形成,哪怕是有几个真读书的,后来都被带坏了,跟着也吊儿郎当起来,便是那些高门家的女公子也是如此。
他不禁哂笑,想看看这个桑家女儿能这般认真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