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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耳提面命(1 / 1)

言谈之间,一行四骑不觉穿过闹市,拐入一条宽阔却僻静街道,数十丈外的一处高大门廊上,几名家人仆妇正在朝这边打量,一见到李尽忠的身影,立时有人朝院内飞奔而去,其余人等急忙忙走下台阶,牵马的牵马,摆下马凳的摆凳子,七手八脚却井然有序地将三位客人搀扶下马。

李尽忠翻身下马,面朝客人双手一拱:“二位舅老爷,天泽,且到内宅歇息,末将到府衙去接老爷。”

“有劳啦!”

洪承祖拱手道别,三人还未转过身来,院门处就响起一阵欢喜至极的喊声:“大哥哥,二哥哥,天泽侄儿,你们可来了!”

声随人到,一个体态丰盈,姿容艳丽的盛装妇人,手提裙裾下摆,从门内快步走出,眉眼之间与洪家两位庄主甚为相像,正是着洪家三妹,洪青荻,她的右手拉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身后紧跟着两名丫鬟和一个妇人。

兄妹三人相见,匆忙见礼,洪天泽叫声姑母,上前正要行礼,早被一把拽住,不错眼珠的上下打量,看完之后更是赞不绝口,“我家侄儿果然是生得好哦——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姑母谬爱了。”

“三妹过誉啦,哈哈,哈哈。”

洪继业乐的呵呵笑,洪天泽却涨红了脸。

这时,小女孩悄悄从洪青荻身后探出脑袋,恭恭敬敬的向两位舅父万福,脆生生的叫了舅父,最后给洪天泽行礼,“见过表兄。”

洪天泽正回礼,小姑娘突然眼珠一转,歪着脑袋问道:“天泽哥哥,娘亲说你力气很大,是真的吗?”

洪继业想起一桩旧事:“三妹,你不会还记得当年天泽掀石凳的事吧?”

洪青荻见天泽有些尴尬,“你们舟船劳乏,先进去歇息、吃茶,慢慢聊。”

她俯身冲着女儿和颜悦色的说道:“灵儿,表哥气力再大,饿肚子也使不出来啊,等爹爹回来,一起用过饭,再让他演给你看,好不好?”

说罢,洪青荻左手挽住女儿,右手拉着侄儿,笑吟吟的将娘家人引入内宅。

当晚,李府后花园内,两淮制置使李庭芝一家三口与三位客人围坐在桌旁,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李庭芝年过四十,脸色黝黑眼神坚定,颌下长须飘飘,虽做居家的文士打扮,却有些不怒自威的武将气势。

待众人酒足饭饱,仆人撤下酒席,换上茶具,李庭芝轻轻呷了口茶,“二位内兄,北地回来的细作奏报,蒙古自忽必烈登汗位之后,厉兵秣马,处心积虑要大举来犯。好在其内部尚有些变乱未能平定,耽误了几年,不过,这忽必烈乃是有雄才伟略的人物,想来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洪家庄虽有些偏僻,可毕竟地处淮泗,离蒙古疆界太近,为安全计,还是早日迁居江南为上。”

洪青荻从旁附和:“两位兄长,定要劝娘亲改主意,否则,他日战端再起,庭芝想顾也顾不来啊!再者,也不想想,我好好的天宝侄儿,把胳膊都给毁掉了,万一再有祸事,可如何是好?”

洪承祖摇头叹气:“唉,娘亲的秉性脾气,你怕是比我俩更清楚吧,哪里说的动哦!”

洪青荻“哼”了声,“那我择日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挪动她老人家!”

“好呀,我跟娘亲一起去,嘻嘻。”

李庭芝作势瞪了女儿一眼,徐徐道:“厚土重迁,原本并无不妥,若是岳母大人实在不愿,便算了。只是天宝手臂被废,多有不便,莫若到我军中来,负责往来文书,既避了战火,也可历练历练。”

洪承祖苦笑摇头:“天宝心高气傲,誓言从头再来,仍要做武将啊!”

李庭芝微微一笑,点点头,面露嘉许:“我大宋男儿,当有如此志气。”

洪天泽见姑丈心情不错,藏在心里的小心思按捺不住:“姑丈,我们洪家庄与周边七个村寨结盟练兵自保,军械粮草充足,就是缺少战马——”

“哈哈哈哈,我朝哪支军队不缺战马噢!”

李庭芝苦笑道:“自三衙府军,到各州、军屯驻大军,再到新军,步、骑之比,好的不过七一,差的连十一都不到。别的不说,就我这扬州,兵力三万有余,可骑兵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千。”

洪青荻怕侄子面子下不来,连忙帮腔:“官人,天泽只是想讨几匹良驹做种马,你就许了他吧。”

李庭芝想了想,反问道:“天泽,今日尽忠过去接你们,所乘马匹在军中已然算是好的了,你觉得如何啊?”

洪天泽不禁有些泄气:“虽堪驱驰,算不上良驹,可是两淮乃是翼蔽江南的要害之地,怎会如此?”

李庭芝点点头,“来人,去书房取舆图来。”

洪继业喜道:“祥甫莫非要教天泽行军布阵之法?”

李庭芝笑答:“非也非也,只是想借舆图来讲的更通透些。”

说话之间,家仆将舆图奉上,李庭芝在几案上徐徐展开,示意洪天泽上前观看,指着图上一点,“此处是扬州,下方乃是长江……”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李庭芝先将舆图上大宋周边诸国的情形讲述一遍,随后便把重点放在蒙宋对峙。

洪天泽看过的地图既多又高级,看宋朝的舆图属于降维打击,稍稍琢磨一下个中差异便懂了。

李庭芝的讲解重在军事,洪天泽毕竟初涉军事,新鲜又有趣,听得津津有味,洪继业和洪承祖两兄弟年轻时便走遍天下,再看舆图如同故地重游一般,倒也不觉得乏味。唯有洪青荻母女二人,听得索然无味,好在灵儿想着看表兄演示“神力”,强打精神等着。

讲解完之后,李庭芝反问:“天泽,依你看,我朝的骑兵何处最多?”

洪天泽低头沉思一会,试探着回答:“莫非是淮南西路和京西南路?”

“原因何在?”

“原因有二:其一,自金朝至今,金军蒙古军屡次南侵,从未在淮南东路讨得便宜;其二,淮南西路与京西南路河川较少,地势平易,利于骑兵突驰。”

“贤侄所言在理。”

李庭芝微微颔首,手捻长髯,面露得意之色,“此前蒙军也曾想迂回大理,掩袭我大宋侧后,可惜未曾得手。嘿嘿,敌酋蒙哥汗亲率大军,妄图先取四川,再沿江顺流而下,直取江南,呵呵,结果出师未捷,一命呜呼在钓鱼城下。”

“蒙古鞑子黔驴技穷,必将故技重施,以重兵突进中原,淮南西路与京西南路首当其冲,故而朝廷自然要多配骑兵。”

李庭芝乃是大宋宿将,战功卓着,经他一番详解,洪天泽自感见识陡增,不禁连连点头,望向姑丈的目光满是敬佩。

李庭芝哈哈大笑,继续引导好学的少年,“天泽,假使用一个字来来概括我大宋防御之策,当用何字?”

天泽对两宋历史早已谙熟于胸,装模做样在舆图之上反复端详了许久,待得抬起头时,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水!”

“哈哈,天泽,你果然聪明过人啊!好好好!”

李庭芝满面欣慰,另外三位长辈互相看了看,俱是喜形于色。

“但凡我军据守之要冲,要么有水道直达,要么近在咫尺。你们看,我军东有运河联结黄淮,中间寿春背靠巢湖,西有襄阳控扼汉水,三地由长江连成一体,而我朝水军又远非蒙古所能比拟,可谓如鱼得水。天泽啊,你且记下,今后如若领兵打仗,只要距水道三日之内,便可进退自如,而蒙军反倒投鼠忌器,不敢过于造次。”

洪天泽正色答道:“孩儿记下了——我们八庄盟正在重修堡寨,要把通往洪泽湖的水道拓宽、加深。”

李庭芝点点头,“还要切记,堡寨宜高不宜矮,宜小不宜大——越高越小防御起来疏漏之处越少,守军的消耗也少,更能持久。”

洪承祖笑道:“这个倒是容易做到,我们家庄子是最大的了,也不过几千口而已,算不上很大。”

李庭芝摇摇头:“兄长,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洪天泽帮忙解释:“姑丈的意思是说,咱们庄子修造的太大了,修造的更高更小才利于固守。”

李庭芝点点头,将目光投向院子外面的夜空,叹道:“乡村堡寨都好办,最难守的便是扬州、临安、襄阳这等通州大邑,城池巨大,人口众多,一旦被围,只要外无援兵,很快便会粮草不济、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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