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衣亭的雨还在下着,像一丝丝仇怨从八个角的飞檐上滴落下来。
八面招魂幡不断翻转,地上那些灰烬一点一点聚合起来。
苏醒过来的魂灵哪里想得到自己还能有再投生六道的机会,都纷纷向秦放这边看了过来。
此时的剥衣亭竟成了一处重生之地。哪个阴魂和怨灵能想到,为了他们再苏醒过来,九幽的三王竟甘愿受天谴。
那些曾经趁剥衣亭被毁就趁机想为祸九幽的魂灵此时都有些无地自容。
蒋怀见他们无比崇敬的看向自己,这种赋予荣耀的目光,他哪里有机会见过。
一种忘我的投入感在他心底升腾起来。
少一个都不行。就像一种信念支撑着他将全部的修为都投射在两件法器上。
冬涉川见他如此,对于这些魂灵似乎已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叹了口气道:
“三哥,你是好样的。”
说着他向蒋怀伸出大拇指。
蒋怀听他如此说先是一怔,转头见他伸出大拇指,蒋怀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愤懑道:
“冬涉川,我做的是分内之事。何须你拍马屁!快收了人间这套把戏。”
冬涉川听了看了看秦放,两个人苦笑了两下。
秦放关切道:
“贤弟,可还撑得住?”
冬涉川咬着牙点点头道:
“大哥,就让我来吧!索性一扛到底。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来九幽和你们团聚。你不是还想在幽都城与我平分秋色吗?”
秦放见冬涉川危难之时竟能如此豁达,心中悲喜交加道:
“贤弟,你也许能成更大的事。是大哥连累你了。”
冬涉川刚要说什么,聊苍在内中拦话道:
“朋友,我是带你来连筋合骨的,你却在这九界到处称兄道弟。骨还没合成倒是揽了一堆的烂事。还有两道天劫,你确定拼死也要扛?”
冬涉川向内道:
“聊苍,如此说来,我倒是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带我来,我只能看到这个世界的不堪。现在既然看到了更多,要管的当然就更多。这雷我扛定了。我若死在这里,不倒是成全了你吗?”
此言一出把聊苍气得够呛。
“你说什么?我堂堂万古魔尊用你成全?只是,你这人也太不分轻重缓急了!人间的事都不管了?仇不报了?青水不复了?夏织秧不娶了?”
一阵阴风吹过,伴随着阴雨竟有丝凉意。
九幽天空的云又翻滚起来。
冬涉川看着那团最低的黑云,向内中道:
“聊苍,以前我只是望渠的冬涉川,你说的那些事情,当然最重要。现在我还是来自人间的冬涉川、与岩丘界的阿喜结了灵契的冬涉川、苍木界主冬涉川、九幽三王的兄弟冬涉川……小尾巴的朋友冬涉川,甚至还是和魔尊共用身体的冬涉川。你说我揽的这些烂事,哪个是轻哪个是重?”
此时那黑云压境,整个九幽都跟着暗淡下来。
冬涉川向秦放道:
“大哥,把这两道雷扛下来,助你们把那些魂灵救回来,就是更大的事。若这件事都做不成,其它的事也都是枉然。”
秦放没想到自己数万年的岁数,竟会被个二十来岁的人间小子感染和教育。
他看着冬涉川眼神里放着光,心中多少有些酸楚和悲凉。他不忍心告诉冬涉川,这个世界不是你努力就能够变好的。
就像刚才那些化为灰烬重又被复活的魂灵,有些时候不过是借口和筹码罢了。
等你真的看清这个世界,还会是现在这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吗?
第八道天雷向冬涉川劈了下来。
啪……
冬涉川没站稳,单膝跪了下来。
倒在地上的秦放都感受到天劫的威势。
见冬涉川拼尽全力稳住自己,他什么话都没敢说。
生怕一分他的神,整个人都溃败下来。
聊苍此时看到重明鸟的睛瞳已有了一道裂缝。
那一瓣黑莲漂浮到裂缝处踟躇起来:
要走,这个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想到几番布局,都没有这次来得容易。
可在裂缝处飘了一会,那瓣黑莲又远离了。
聊苍在心中咒骂道:
你这万古魔尊怎么也学他优柔寡断起来?堂堂灭世黑莲,难道还离不开这副破皮囊不成?
那瓣黑莲在睛瞳之中来回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在远离裂缝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向着睛瞳诅咒道:
“你这破眼珠子听好了!这次可不是你拦住我。是我不想走。此时若走必然要趁着天劫,冲破他的先天一炁。如此内外夹击,他必死无疑。既然这一世这么有趣,本尊就再陪你玩玩。女萝,我倒要看看如此下去,你如何收场!”
蒋怀推着两件法器,见这边两个人半天没个动静 ,焦灼道
“大哥,冬涉川怎么样?”
没等秦放回话,冬涉川勉强道:
“三哥放心!我还没死。”
蒋怀见他还有心思嘴硬,想来是无大碍,便又一门心思去救那些魂灵。
冬涉川酝酿半天,顶着一口气站了起来,向秦放道:
“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秦放撑着坐起身道:
“贤弟,你尽管说。”
冬涉川看了看石台之上的卓逸城,向秦放道:
“他虽是我义父,却也是为我以身犯险。大哥可不可以答应我,事后不要为难他?”
秦放面露难色,这五气经天图已经到九幽了,若是再放回人间,如何向帝君交代?
冬涉川见秦放迟疑,心中已有几分料想,恳请道:
“大哥,你我兄弟一场,算我我求你。”
秦放见冬涉川如此,有种不祥的感觉。他没有回答,反而提议道:
“贤弟,这最后一道天劫,我来扛吧!”
冬涉川摇摇头,一个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他伸手抹了一下嘴角,平静道:
“大哥,我已结不成悬胎鼎。此时内元不稳,先天罡气也形同虚设。这最后一道,你我兄弟怕是要缘尽于此了。”
秦放听他如此说,心底升起一番苍凉:
在九幽阴司也算阅人无数,竟从没见过有人像他这般。让他替我枉死,本王这数万年的岁数,不是白活了吗?
秦放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边强撑着起身,边向冬涉川厉声道:
“既然如此,我劝你还是留下这条命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们眼看着你毁剥衣亭,又施法捣毁气脉,进而屠了这么多魂灵,就是想找个由头把五气经天图留下来。偏巧你爹把他送上门来,你说要我怎么不为难他?”
冬涉川见秦放眼神中透着杀意,这一切竟都是请君入瓮的圈套。
霎时间,天空中黑云再次凝聚。
秦放起身挥掌,向冬涉川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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