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位于机床上方的90度刀落下的那一刻,并没有像其他刀具那样旋转起来,而是直到下降到半空时,才终于在机床主轴的带动下,开始缓缓旋转。
看到这里,我和吕哥都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像是放下了担忧一样。
吕哥看了看身旁站着的正认真看着他工作的我,叹了口气,示意我回到自己机床上学着他的样子,也试试槽板加工有什么问题和纰漏。
第一件工件损坏的话,如果是按照系统数据正常运行出的问题的话,那八成是代码那边出了点问题,所以一定要及时去办公室寻找这张图纸的制作人,找他修改一下程序。
而此时的吕哥,说实话,他正在做的事情应该叫做:试错。
试错听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是一个很考验人的心性和耐性的活儿,不仅要求试错人对每一步骤的走势看的清晰,同时也要求将每一步骤的走势降下速度,细心观察,仔细核实,保证试错一遍之后不会再轻易出现第二次错误。
这个过程其实相当的漫长,且很容易在某个环节出错,如果前面的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直到最后一个环节出现问题的话,那这个工件依旧是块废料。
所以,此时此刻的吕哥在试错的过程中,每一步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慢条斯理,每一步骤结束之后,他的脸上都会滑落一滴汗珠,像是在无声中诠释着他内心深处的那份紧张感,那份难以压制的紧张。
反观我这边,就像是照猫画虎一样笨手笨脚,可能唯一万幸的就是在我加工的过程中,其他问题并没有出现,加工的过程看上去相当的顺利。
终于,等到那一把把刀落下之后,等到我面前的那块原坯料开始逐渐出现了属于槽板的形状的时候,我的心里才像是有了点底气,稍微加快了点速度。
此时的吕哥那边,第一件用来试错的工件已经新鲜出炉了。
机床的防护门被吕哥很轻松的向两侧拉开,拉开之后,吕哥等了一会儿四散纷飞的石墨粉后,拧开了吸盘的的开关,等了几秒钟后,吕哥顺势一推,一块完好的槽板诞生了。
李哥,细致入微的检查着这第一块槽板上面有没有什么细小且难以察觉的问题和毛病,在一整圈察觉完之后,他才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第一块槽板显然是合格的。
也就是在吕哥正纠结的时候,身旁不远处的机床之间的走道西侧正有一个胖胖的人在缓缓向着这个方向走来。
这个人对我而言,乃至于对我们这一排所有加工工件的工人们而言,都再熟悉不过了,他就是我们这排加工的质检员:小何。
当然,我管他叫何哥。
作为质检员,在我看来,每天的工作可以说是相当的轻松,我眼中的何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每天拿着他那把相当巨大且无比精密的游标卡尺,散布于每一个机床旁的刚刚加工出来的新鲜工件。
这些工件在一张张图纸的映照下,被何哥拿在手中端详,在这端详的同时,他拿着手中那看上去就有些重量的游标卡尺,仔细的对照着面前的图纸,挨个数据的测量起来。
在这测量的过程中,我们双方的呼吸都像是慢了下来,而作为员工的我们,其实只不过想听到一句:“合格!”
质检员测量下的合格工件和我们自己测量后得出的合格工件显然含金量是不同的,毕竟,质检员口中的合格二字是对于你所加工工件的认可,而你自己测量下合格的工件只不过是你给自己的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何哥是个看起来胖乎乎的人,不过他身材白皙,单论肤色的话,和整个厂子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他的双眼并不大,甚至不仔细看都难以察觉他此时此刻的眼神,他的鼻子肉肉的,嘴巴不大,整张脸很是圆润,卡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都给人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但就是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却有着一张堪比毒舌的嘴,只要他看不好或者是瞧不上的人,一定不会在他的口中收获半点好处,不仅如此,何哥可是那种有名的骂人带脏字的性子。
有时候,可能他说了你半天坏话,批斗了你很长时间,你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蒙在鼓里……
不过,何哥的恐怖之处当然不止于此,他那高超的测量技术也让他在我们这么多工人圈子里稳稳的站住了脚跟,哪怕是资历如工作了三年的师傅,在测量工件的时候也会及时寻求何哥的看法和意见。
但在我看来,他们二人每次交流的时候,与其说是互相询问,倒不如说是在相互吹捧和“尊重”。
来自于两个很有实力的人的相互尊重。
说实话,以我目前的实力,哪怕是我用游标卡尺测量的再准确,哪怕是我得出来的数值再正确,也很少有人会相信我得出的结论。
有些东西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确实讲究一些经验方面的成分,虽然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并不能完全的依赖经验之谈,但对于某些事情而言,经验却永远被摆在首位。
对于数控加工这种熟能生巧的事情更是如此。
……
吕哥身边此时正站着何哥,何哥拿着他那宽大的游标卡尺,仔细的测量着,而旁边的吕哥则在不停的向何哥询问着什么,我和他们二人的距离虽然不算远,但由于周围嘈杂声音的缘故,我并没有听清他们之间都交流了些什么。
等到何哥终于测量完手中的槽板之后,他才露出了一个有些严肃但又稍显轻松的表情,看来虽然有些小瑕疵,但都是些可以忽略不计的。
总体而言,这块新鲜出炉的槽板,应该是合格了。
何哥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我的机床前,此时,我机床上面加工的那块用来试错的槽板也快完成了。
何哥站在了我身后不远处的位置,等待着这即将出炉的槽板,而吕哥在处理完那块合格的槽板之后,也来到了我的机床前,站定在何哥身旁,同样等待起了这块槽板。
终于在他们两人足足站在了我身后将近十分钟左右后,这块久违的槽板终于加工完成了,说实话,他们脸上的兴奋里带着些紧张,而我的紧张程度则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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