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午夜时分,一条偏僻的市郊马路上跌跌撞撞的走来了两名相互搀扶着的醉汉,在昏暗路灯的照射下,依稀能辨认出他们职场打工人的身份。
“老三,你说……秦总他老人家能把新项目交到咱哥俩手上么?”
说话的是走在右边的那位西装小伙,看他歪歪扭扭的步伐,显然已经醉的分不清南北西东。
旁边架着他的眼镜男也没好到哪去,在同伴西装男的拉拽下,他险些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我说你能不能走稳点!”
眼镜男先是喷着酒气怒斥了一句,下一秒便跪倒在了路边学起了龙吟。
“哈哈哈!老三你看看你那怂样,才几杯酒就……呕……”
西装男话都还没说完,便也倒在路边喷射了起来。
两兄弟就这么狼狈的伏在路边吐了半晌,还是眼镜男率先回过了神来。只见他草率的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残留的呕吐物,眼神迷离的抱着膝盖瘫坐到了地上。
“妈的,早知道就不省这点打车钱了……”
眼镜男口齿不清的咒骂了一句,抬眼望了望马路对面的建筑。
那是一栋外观简陋的五楼出租屋,其外墙甚至都没用涂料粉刷过,丑陋的水泥便突兀的暴露在夜色之中。
像这样的出租屋在市郊周围遍地都是,选择在其中居住的通常都是手头紧张的年轻人。
眼镜男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欲起身查看身边西装男的情况,可当他的目光将将转移,却无意睹见对面出租屋的其中一扇窗户里,好像冒出了滚滚浓烟。
眼前的异象惊得他醉意都醒了几分,急忙拍着龙吟中的西装男问道:
“喂!老狗!你快看那间房子,是不是失火了?”
闻之西装男挤着眼睛努力的望向眼镜男手指的方向,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神经……你小子眼镜喝丢了?眼神不好就别瞎看!妈的,明早还要上班,也不晓得起不起得来……”
只见西装男骂骂咧咧的爬起身来,一把便拉着愣神中的眼镜男朝着远处走去。
倒也不怪眼镜男眼神不好,只是人家手指的明明是左边,可那西装男却偏要朝右边瞅,能看得到冒烟的房间那才是见鬼了。
而在方才眼镜男所指的位置处,确实有缕缕淡烟自虚掩着的窗缝之中不断涌出,不仔细看还真是不易察觉。
透过窗户,只见这间昏暗的房间之内烟雾缭绕,雾蒙蒙的样子确实与失火之态有几分相似。
房间不大,也就约莫九平左右的样子,其内的摆设也极为简易,也就角落里支着一张凌乱的不堪的弹簧床,其上还零散的躺着几件满是汗渍的衬衫。
房间的地上堆满了散发着异味的泡面桶以及外卖盒子,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这是一间狭小的垃圾处理车间。
房间没有点灯,唯一的光源是一台亮着强光的液晶曲面屏。
借助着屏面投射出的光亮,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名长相普通的青年正慵懒的瘫坐在屏幕前的电竞椅上,口中还不断的喷吐出滚滚浓烟。
只见他焦急的点击着手中的鼠标,片刻之后便极不耐烦的扯下了挎在耳朵上的头戴式耳机,随之伸了个懒腰无奈的嘀咕道:
“妈的,这半夜三更的是谁家的小霸王这么卡,哥们儿都快等睡着了。”
在这年轻人所正对着的屏幕里,正浮现着一幅游戏加载的画面,仔细一看不难发现,这加载的画面正是出自当前热门的网络棋牌类游戏——云顶之弈。
此人名叫韩柏松,两年前毕业于某野鸡大学,目前是一名职业游戏主播。
职业主播,这名号听上去好似光鲜亮丽,可实际上韩柏松的主播生涯却和他现在所居住的这间屋子一样,一片狼藉。
游戏主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做,目前这个行业已经水满溢出,比韩柏松有游戏天赋的主播那是一抓一大把,根本就轮不到他这类小角色来发光发热。
而韩柏松也早已失去了刚开播那会儿的踌躇满志,此刻也只能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混点直播时长,以此骗取直播平台提供的那点微薄的全勤底薪。
约莫又等了两三分钟,韩柏松的游戏终于加载完毕,随之屏幕里便弹射出了一席经典的‘选秀’场景。
只见他眯着眼睛随意的扫了一眼屏幕,随即便操控着鼠标点向了屏幕中央不断转圈的一费奕子——俄洛伊。
这时,原本冷清的直播间却弹出了一条孤零零的弹幕:
‘主播这是要玩赏金猎人?’
韩柏松随意的瞟了一眼,口中略带轻狂的答复道:
“笑话,本主播号称赏金之父,不玩赏金还能玩什么?”
赏金猎人,一个云顶之弈S6赛季最受玩家喜爱的羁绊,得益于其独特的效果机制,备受各大主播们的青睐。
韩柏松自然也是其中一员,那种先输后赢的畅快感,以及开箱时未知的刺激感,让他这种现实生活里的屌丝也能体验到爽文小说里的主角们扮猪吃老虎的畅爽。
很快,第一轮野怪便被其清理干净,游戏棋盘之中随之弹出了两枚淡蓝色的法球。
韩柏松熟练的将其捡起,却发现法球之中竟爆出了‘赏金猎人’羁绊里的另两名成员——蔚和奎因。
‘1-2’阶段就‘三赏’,简直天胡开局。
不过韩柏松对此却不以为意,好似这种开局他早已司空见惯。
可当第一轮海克斯科技弹现而出之时,纵如韩柏松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职业主播,也不免自眉间流露出了一丝兴奋。
彩色海克斯!其中竟还有一个不知令多少游戏玩家魂牵梦绕的极品科技——‘升级咯’。
此情此景令韩柏松极为难得的提起了游戏兴致,反手便点起了一支廉价香烟。
随着一番神情销魂的吞云吐雾,韩柏松毫不犹豫的拿下了‘升级咯’。
“速八,找塔姆,上五赏。”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告诉直播间唯一的那名观众他的运营思路。
这时,直播间里又弹出那名观众的弹幕:
‘别呀!这么胡的开局还是慢慢运营吧。’
韩柏松有些厌烦的撇了撇嘴,决定不再搭理那名观众。
弹幕说的倒也没错,正常运营是会比韩柏松那种孤注一掷的玩法更加稳健,但相比之下就缺少了一丝爽感。
而韩柏松也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被别人摆布的感觉,在他看来输了就输了,大不了也就是再开一局,反正他作为职业主播有的是时间玩游戏。
这种随性的玩法风险极大,后期若是运气稍差一些,一旦拿不到可以‘锁血收菜’的核心牌,那前期的所有努力便会随之付诸东流。
而韩柏松已经连续倒霉了三天,近期他的‘赏金’全都无一例外的扛着史诗级大的宝箱当场去世,倒是可怜了一箱子的奇珍异宝,还未现世便被系统给回炉重造了。
伴随着游戏进程的缓慢推进,韩柏松终于如愿以偿的拉到了八人口。
只可惜幸运女神似乎并未眷顾这位偏执的年轻人,任凭他将游戏中所有的积蓄挥霍殆尽,也未能顺利的找到‘赏金猎人’里的最后一名成员——塔姆。
韩柏松冷笑了一声,自知此局大势已去。
由于前期的无脑拉人口,韩柏松并未提过自己的奕子质量,而此刻他又将手上仅有的金币全部挥霍在了找牌之上,老八出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时,那条烦人的弹幕又不合时宜的飘了出来:
‘笑死,一手好牌打的稀碎,就这技术还当主播呢?赶紧趁早找个班上吧。’
平日里韩柏松收到的冷嘲热讽也不少,他甚至都已经对其麻木了,可当此时他看到这条弹幕时,心底却还是抑制不住的燃起了一团无名怒火。
“不是,你看个直播咋还指指点点呢?你玩还是我玩?你他妈是我爹啊我得听你的?”
破口大骂完的韩柏松也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干脆摘下耳机便摔门而去。
韩柏松此刻住的是那种最廉价的出租房,一人一室,出门便是一条狭长的公共走廊,而走廊的两侧就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房间。
走廊尽头是间公共厕所,在这种人满为患的楼层里,这间狭小肮脏的厕所往往会是住客们竞争激烈的风水宝地。
好在韩柏松自己挑了个夜间场播,这种时段虽然观众很少,但与此同时用厕所的人也寥寥无几,倒是省去了韩柏松内急时大排长龙的时间。
摔门而出的韩柏松怒气冲冲的直奔厕所,倒不是奔着释放内存去的。
只见他入厕之后麻利的扭开了洗手盆上的水龙头,随手捧起一把凉水便泼在了自己脸上。
冰凉的触感瞬间叫他清醒了不少,心中那团无名的怒火也随之熄灭了下去。
冷静下来的韩柏松一脸疲态的撑着瓷盆直起腰来,直愣愣的望着梳妆镜里面黄肌瘦的自己苦笑了起来。
他知道,从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打小他的脾气就很好,从来不会如今日这般情绪失控。
恍惚中他眼神黯淡的掏出了兜里的手机,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便随之弹跳而出。
舍友勇宸:下个月五号哥们就要结婚了!你小子必须给我来当伴郎啊!到时候不醉不归……
看到这里韩柏松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有些自嘲的反问道:
‘韩柏松啊韩柏松,和你一天毕业的兄弟都要成家立业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有何脸面去参加好兄弟的婚礼?’
想到这里,韩柏松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憋的他呼吸困难。
韩柏松颤抖着指头轻轻一滑,第二条未读信息随即弹脱而出:
老妈:柏松啊,最近过得好不好?知道你在外面一个人闯不容易,工作也别太累了,要是实在熬不住的话,就回来吧,我一直帮你稳着铁路局的那份工作呢。
微信转账1000元。
……
当看到转账记录的那一刻,韩柏松终于是绷不住了,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泪水瞬间倾泻而下,他只得无助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抑制不住的呜咽声会惊动出租屋里的其他住客。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纵使平日表现的多么坚强,可崩溃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韩柏松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一意孤行的踏上直播这条不归路,浪费了两年的青春不说,努力了无数次后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梦想根本连他自己都养不活,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居然还得靠着父母的接济生活,这未免也太讽刺了些。
此刻的韩柏松已经下定了决心,待把这个月剩下的约期播完,他便老老实实找个班上。快去他妈的直播吧,倒贴电费都不说了,还得每天强颜欢笑的承受着观众们的谩骂,这天底下真是找不出比这还憋屈的工作了。
经过一番宣泄,韩柏松反而觉得周身轻松了不少,不知不觉间竟萌生出了强烈的困意,浑浑噩噩中便蜷缩在厕所的角落里沉沉睡去……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