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立刻唤来慧英道:“一会儿炖几只鸡,把这些人参放里,分别给众将送去。”慧英应了,刚要走,高夫人又道:“给郝摇旗和田见秀两位将军多些,他们两个刚好些,又复痨了,要好好补补。”
刘体纯唉了一声道:“这点人参,给闯王一个人补身子还不够呢”
高夫人摆摆手,“咱们闯营这些将领都很重要,少了哪个都不行,大家赶快好起来,同心协力,把官军打败是要紧。”
高夫人转身对身边亲兵张材道:“把营中剩下的将领都叫来吧”
本来李自成已经安排好了各处守将和兵力,但现在出现新情况,兵力只能重新安排了。总共能战的士兵只有两千多人,用来对付一万多官军,真是有点捉襟见肘啊
片刻功夫,一群将领聚到了平时李自成议事的大帐中,范青一看,不禁苦笑,平日里叱诧风云的大将一个都没有了,年轻将领只有刘芳亮和刘体纯,小将张鼐,李双喜,罗虎,看着都稚嫩,高夫人、慧梅、慧英也第一次参加会议,见将领太少,范青又让人把自己在河南提拔的两个小头目杨铁柱、赵恩叫来,暂且当将领使用。
作战方略,还是按着闯王以前的计划,重点作战在南面的白羊店,争取在南面依托地势,击溃敌人主力,然后再回攻别的地方。于是让刘芳亮带领一千五百人马,杨铁柱、赵恩暂代副将去白羊店驻守。刘体纯带领五百人马驻守在东面的马兰峪。北面的石门谷本来由黑虎星率领的杆子驻守,打算让李过带五百人去监视,现在没有兵可派了,只好派张鼐带领二十个人去监视这群杆子。
剩下的驻守老营的人只有二百个了,李双喜和罗虎率领这些人,守在营地下面的麻涧,这是防守老营的最后一道关口,如果敌人攻打到这里,战局一定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慧梅咬着嘴唇道:“老营里能打仗,会武艺的女子也有几十个,不如都组织起来,万一敌人来了,也可以抵挡一阵儿”
范青苦笑着点点头,不是到了危急时刻
,哪能把妇女儿童都派上用场的。
众将依令纷纷离去,只剩下范青和高夫人了,二人走出营帐,只见闯营从没像现在这般安静,除了病人,就是不能战斗的老弱。高夫人抬头看看天空,十分阴沉,四面山峰都被乌云笼罩,苍凉压抑。
高夫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咱们潼关突围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希望咱们能顺利度过难关。”说完她向南方白羊店方向望去。只见连绵起伏的山峰都被雾霭烟流遮蔽,百里之外的白羊店就是炮声都传不过来。
范青则向北面石门谷方向望去,比起南方,他更担心的是北面。
过了两天,范青一早就来到山谷口的麻涧巡视,麻涧本来只是一个小村子,是进入山谷营地的必经之路,现在已经被建成了一座堡垒,依托山势,用巨石磊起的五米高的巨墙,上面可以走人,还架设了大炮。
范青先蹬上石墙看看,石墙上巡逻的战士几乎没有成年男子,即便有也是受伤残疾的,剩下的都是妇女儿童。范青看到李大嗓领着伙房的几个小徒弟,也在墙上巡逻,便上前打了一个招呼。
李大嗓握着范青的手忧虑的道:“你派张鼐小将去监视石门谷的杆子不好,张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而不动脑子。我怕他会激化杆子和咱们之间的矛盾”
杆子和咱们之间的矛盾范青一怔。李大嗓继续道:“你不了解这些杆子,他们虽然是穷苦人出身,可是当了杆子之后,烧杀淫掠,尝到了甜头。杆子就是一个大染缸,好好的人心放进去,慢慢就染成了黑色。有的人可以变回来,但大多数的人会坏一辈子”
范青嗯了一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千万别把人心想的那么善,人真的很容易堕落。
李大嗓叹息道:“我做过杆子,知道那种心态,改恶从善谈何容易,不是你说说就行的。咱们整顿军纪,爱护百姓,也这样要求石门谷的杆子,虽然说咱们给他们粮食吃,但他们心里还是不服气的。平时害怕咱们武
力,不敢不从。现在咱们受疫病影响,变弱了,再加上官军从外面诱惑勾引,实在是放不下心啊”
二人正在谈话,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范青向马蹄声音的方向望去,是正南方向。此时骑士还被山丘树丛遮挡,但听马蹄的急促,便知道是紧急事情。
南方是白羊店,难道仅仅两天就出了事情了。这时候,骑士已经从山坳里冲出来,正快马加鞭的向这个方向赶,马匹骑士都汗流浃背。
范青急忙下了寨墙,那骑士刚刚跳下马背,见到范青急忙拱手,气喘吁吁的道:“范先生,官军已经开始进攻白羊店了”
“战况怎么样”
“十分激烈,敌人火器很多,昨天打了一天,三次进攻,都被咱们打退了只是”
范青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刘芳亮刘将军受伤了,被火器打中大腿,骨头都露出来了,现在已经昏迷,白羊店无人指挥,现在是杨铁柱和赵恩指挥呢”
范青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白羊店是主战场,这次能否打退敌人全看白羊店的了,没想到第一天战斗就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刘芳亮将军伤势怎样”
“很重,一直在昏迷,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发烧了”
“白羊店的军心稳不稳”
“虽然主将受伤了,大家伙没一点慌乱,毕竟都是范先生带出来的兵嘛”这人笑着说道,“大家还嚷嚷着要杀出去给刘将军报仇呢幸好被杨铁柱和赵恩两位副将给劝回来了”
范青点点头,杨铁柱和赵恩跟着自己作战一年了,也学会冷静处理事情了。看来南面来的官军比预料的势大,白羊店能守住就不错了。
范青立刻带着这名骑士去见高夫人,把白羊店的情况说了之后,范青道:“我立刻去白羊店接替刘芳亮将军,指挥战斗。”
高夫人想了想道:“你去不合适,还是我去。”
范青一怔,立刻道:“不行,太危险了。白羊店
被官军围攻,火器特别多,战斗十分惨烈,还是我去。再说老营也离不开你。”
高夫人摇头道:“但老营更需要的是你。”说完压低声音道:“万一敌人攻到了麻涧,咱们就要准备撤退了,这一千多病号,还有各种物资,怎么撤走你组织能力比我强,还是你留在老营。”
高夫人压低声音是怕别人听到,扰乱军心,但范青知道,现在战斗形势正在恶化,真的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范青于是不再坚持,点头道:“好,那么夫人去白羊店,我留在老营。”
范青把一张简略的地图在桌上铺开,道:“如果白羊店守不住,夫人往哪里撤退”在白羊店后面,有好几座义军建筑的小堡垒,地势都很险要。范青未虑胜,先虑败,这是他做事细密的地方。
高夫人看看地图,用手指在这几个小堡垒上逐一划过,最后摇头道:“敌人火器厉害,如果白羊店守不住,那么这些小堡垒更守不住,还不如找一座山势险要的山峰呢周围最险要的山峰是智亭山,退守到那里可以有牵制敌人的作用。”
慧梅在一旁道:“夫人怎么不退回麻涧和老营会合”
高夫人立刻摇头,“那就让人家包了饺子啦”
范青也点头,他拿出地图的意思,就是怕高夫人守不住白羊店之后,直接退回麻涧,这样子,就失去了战略纵深,敌人放开手脚猛攻麻涧,就糟了。
高夫人立刻让慧梅、慧英收拾东西备马,准备出发。在上马的前一刻,高夫人低声对范青道:“请你一定照顾好自成”
范青看到高夫人微微垂下头,睫毛垂下,微微颤动,眼睛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他们夫妻经历过许多艰险困境,但从没有过李自成连走路都困难,而高夫人却要远离他的情况。
“夫人放心,只要范青有一口气在,一定保闯王平安。”范青坚定的说道。
高夫人点点头,挥手在玉花骢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玉花骢一声嘶鸣,疾驰而去,慧梅、慧英也紧随其后,
忽然范青伸手拉住慧梅的马缰绳,轻声道:“小心,我等着你回来”慧梅点点头,拍马向前走了几步,转头对范青道:“范大哥,你也小心保重”说完擦擦泪水疾驰而去。
范青刚送走高夫人三人,回到麻涧,忽听又一骑疾驰而来,听声音是从北面来的。范青立刻变了脸色,南方再危急,毕竟还有数千忠心耿耿的义军战士把守,敌人一时三刻也过不来。而北方则不同,那里是黑虎星等杆子守卫,守不守全凭他们心意。
只见一名骑士进入麻涧,他浑身是血,刚刚进入麻涧,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几名战士扶住。这人正是跟随张鼐去石门谷的战士之一,只见他身上好几处刀伤都在汩汩流血,脸色苍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
尚炯跟着夫人去白羊店救治刘芳亮了,一名尚炯的弟子跑过来,给这名骑士止血灌药。好一会儿,这名骑士才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把范青的心紧紧攥住,“石门谷的杆子哗变了”
“怎么回事”范青一颗心咚咚的跳起来,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看起来面色如常。
这名骑士道:“这群杆子在石门谷一带作乱,奸淫掳掠什么都干,根本不管闯王的军令。张鼐看不惯,遇到违反军纪,祸害百姓的杆子就抓起来打。杆子们对张鼐很有敌意,今天,张鼐抓到坐山虎的弟弟在附近一个村子强奸妇女,一怒之下,就给斩了,这才激怒了杆子,坐山虎派人围攻张鼐。”
范青微微叹息,张鼐太沉不住气了,整顿军纪固然应当,但也要看时机,现在正是大战前夕,应该笼络杆子才对,可见张鼐有勇无谋。
“现在张鼐等人怎么样”
“咱们的人占据了一个山头,用弓箭向下射,坐山虎一群人,死了几个人,也攻不上来,现在只在山脚围困,我拼命杀出来报信。”
“那么黑虎星怎么不出面调解”
“黑虎星一直不露面,有人说他病了,也有人说他已经管不了坐山虎和铲平王这些人了甚至还有人说黑虎星已经被软禁了”
“蓝田的官军到哪了”
“已经出动了,到石门谷还得两天。但我观察石门谷的杆子的动向,认为他们投降官军的可能很大。”
范青吐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悔了,当初不如把这些杆子全部杀灭,一个不留,哪怕就派一群老百姓去守卫石门谷也比现在的情形好些。
不过他立刻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兵将都匮乏,而石门谷有一千多杆子,这些人如果利用好了,绝对是一个可观的战力,必须想办法降服这些杆子,让他们为己所用。
他先让人把受伤的骑士送走休息,然后,转身回到营地,他没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向李自成的住处走去,他心中有了一个主意,要征求李自成的意见。还没走到李自成住的院子,只见李双喜急匆匆的迎面跑来,差点撞个满怀。
李双喜惊喜叫道:“范先生,闯王正让我找您呢”
原来李双喜今天去探望李自成,禁不住李自成逼迫,把现在官兵三路进攻,四面合围,闯营形势危急的情况都说了,李自成立刻让他找范青过来商议。
范青走进李自成房间,只见李自成正想扶着床站起来,大病初愈,他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站起来都微微摇晃。
范青连忙上前扶住李自成道:“闯王,你躺下休息,尚大夫说疫病治愈后,如果保养不好,很容易复痨的,郝摇旗和田见秀就复痨了,现在还在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