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这一次的回归故土, 虽然是借用了任天堂那边的关系以外籍游客采风为理由而拿到的批条,但要认真算起来,其实就是一次“偷跑”。
毕竟这个时候正是华夏因为无可避免的内因而暂时封闭了自我的一个时期, 虽然这个时期即将完结, 却也未曾结束。
不止是内陆那边管得严,外面的各方势力也或多或少的,对现在的华夏有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思, 以至于在面对时作出了最大限度的封闭。
苏韵早前要么在一水之隔的岛国、要么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大洲发展,因而受到的限制是不比在香江多的;但如今她开始将工作的重心转移回来时, 这一次的偷跑是不亚于选择了最接近自毁前途的一条路。
现在香江电影的蛋糕都尚还未做大——不过即使做大,香江票房的收入也是不足以和周边地区的外埠市场收入相比。
而且苏韵早在拿奥斯卡女配时就因为亲近祖国而得罪过台岛那边一次了,这次又是暗中偷跑回归祖国大地, 后续的事情不用多想, 也是知道十分棘手的。
好一点的结局就是暂时冷藏, 销声匿迹暂避风头一段时间;差一点的结局就是从此失去台岛市场,成为还未开拍就已经天然比旁人少一个主要倾销市场的票房毒药。
所以在香江这边, 她除了打长途电话给苏阿婆说明情况, 以及给王家那边打电话下了一批现货订单要求转到广城之外, 就连作为她师父的吕少龙和身为她契爷的许顾杰都没说。
当然,许顾杰最近忙着跟家里兄弟拍电影, 比较好糊弄。
但吕少龙现在还在养病, 虽然不便于行但脑子确实清醒得很,苏韵一旦告诉他真相——倒也不怕吕少龙会因此而责备她,相反以吕少龙的性格来看,他可能还会对她的选择表示大力的赞同和支持……
问题就在这里,吕少龙知道后一定会支持她的选择,那么私底下自然也是免不了发动人脉资源来帮忙:这么一来, 邹运华就很有可能也辗转得知此事。
佳和与台岛的合作要比赵氏等其它电影公司深切,并且电影票房的大头通常就来源于台岛,总之这个年代里,只要在台岛能拿回足够的本钱,那么接下来,其它的所有市场都会陆续为你开放。
与之对应的,倘若台岛票房失利,哪怕在其他地方赚到了钱,人们也还是会惦记着台岛票房失利的这部分,认为你扛不住票房赚不了多少,从而使没有投资、没有工作、没有名声这三样相互影响的阶段出现恶性的循环。
所以邹运华如果知道,是绝不允许他手下为数不多的得力干将就这么自毁前途的,这同时也就是苏韵之前和庄隆所说的侥幸心理:地震的预报不一定准确,万一呢?
不止是佳和的邹运华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心理,震区的人和其中得到预报的相关人员,估计也大多是这样心存侥幸——京津唐及其周边这一连串的地区乃是北方重要的工业基地,哪怕停工一天都是难以估算的经济重大损失,在地震预报没有十足十把握时,谁敢冒这个险?
上面的人没那个组织抗震的意思,下面的人自然也只是心存疑惑不敢声张:这个时期可不能乱说话,不能说多说多错,但少说一定没错。
但是,那些各种各样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异常情况,是真的如老人们所说大灾之前必有预警,抑或只是纯属巧合?
鱼儿像是疯了一般纷纷上浮翻白,成为了渔民们口中难得的好收成;失去理智到处碰撞的飞鸟与昆虫甚至大白天都有蝙蝠满院子飞;成群的鼠类穿街过巷状似逃难、猫叫犬吠不绝拖着主人往外走;井水河流水位忽升忽降“嗤嗤”地冒气,半夜三更天空忽现宛如金色火龙的绚丽光带照亮大地又转瞬即逝;散发着硫磺味的淡黄色臭雾障人眼目,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惊世骇俗的悲剧……
大自然在警告!
如果这些都不算警告的话,那么电磁的异象,已经是向人们疯狂暗示着这是一场无法预料、无法阻止的浩劫。
监测地震用的微安表早就已经不知道烧了多少块,一直平稳的地电阻率值出现了急速的下降,负责唐城地震监测网的马工程师心急如焚,在加紧观测计算和慎重地沟通了其他地震台站都确认监测结果无误后,终于是向地震局发出了短期内将可能发生强震的紧急预报。
然而,说起那一次次的驳回,让马工程师的情绪异常激动:“他们说川城北部为搞了防震,已经闹得难以收拾,要是我们这边再乱一下可不行,警告我们要明白到首都预报要慎重的道理……”
一片苦心到头来没讨到好都还是其次,倘若真的出现比海城还要严重的地震,整个唐城那么多的人……可怎么办?
扮演了爱国港商角色的苏韵叹了一口气:“我在东瀛遇到了地震,所以去查询了那边的地震局的资料,发现地壳变动的情况延伸开去就是唐城,所以我才会排除万难地过来……”
“既然官方的道路走不通,那么你们敢不敢拼一场?”苏韵把带来的行李箱打开,让办公室里面的人看清楚里面除了一套换洗衣物之外,其余全是塞得满满的钞票的内部,“我没有在这边的人手,所以只联系了认识的人准备好衣物、药物在月底往这边送——如果真的有大地震的话。”
她现在的力量不足以上达天听,改变天灾的到来和定下的决策;但至少,在发生后的第一个瞬间出现救援,起码能最大可能地减少悲剧的蔓延和发展。
“极有可能!”虽然苏韵年纪不大,但是那份排除万难归来警告的心意和准备的钱款物资让马工程师很是感动,于是就认真地解释道,“地电阻率的急剧变化是反映了地壳介质的变异,等到其从微破裂急转为大破裂之后,比海城7.3级地震还要可怕的地震,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生!”
“但目前唯一相信我们预报的,只有附近青龙县的冉县长。”马工程师苦笑一声,“他们那边已经把即将可能出现大地震的消息通知了全县,让所有人都进入了临震状态。”
而青龙县的人选择相信和准备的原因,则是觉得如果没有地震的话,顶多就是当作演练一场;但是如果真的出现了大地震,那么全县的人就都能逃过一劫。
“很好,那我们现在有了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大后方作为支援。”确认已经有了稳定的后方保障,苏韵便开始了各种出招,“无论是以突击排练还是演习活动还是什么,总之,我们尽力在这几天里,把人们尽可能地‘骗’出屋门!”
即使监测队的工作人员不多,但这个时期沾亲带故的关系,却是能最有效地将消息尽快地人传人。
短短几日之内,之前的异常现象其实是地震预警的传闻不胫而走,而且还因为苏韵特地强调了深夜时分最无防备,有些居安思危愿意相信的人就带着席子在外面的空地上打起了地铺。
现在是炎热无比的夏天,哪怕不相信传闻,也有不少贪凉的人会聚集在一起在空地打地铺睡觉。
既然连地震传闻都报得出去,那么那些月底夜晚有流星、有港商土豪搞活动、有拍影画戏的剧组来拍摄等等乱七八糟的消息,就统统都给放了出来。
为的目的就是那一个:只要有多一个人相信这些消息,并且愿意因此而走出家门,那么地震来临时的危险性就可以尽可能地减小。
扛着摄像机带着换了衣服的一群人装成剧组到处奔走的苏韵,恍惚间就回忆起了从前看过的一个小故事:小孩在海边不厌疲累地将搁浅的小鱼一条条捡起来扔回大海,为的就只是能多救一条生命,那就多救一条生命。
唐城能有多少人被他们“骗”到,她不知道;但只要是能从天灾之中多救出哪怕一条生命,那么她就愿意去装神骗鬼搞东搞西。
27号的下午,午睡醒来的苏韵看了看时间,已然是下午2点多。
此时距离那一场可怕的天灾,尚还有不到13个小时。
而今夜,是他们都“认为”比较有可能发生天灾的一夜,所以苏韵在梳洗完毕后,戴上了随手带来的小红帽,走到了高处扮成活动主持人进行演讲。
这里是距离青龙县边缘最接近的地方,一有什么事故发生,他们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支援。
在一片蓝灰绿黑的海洋里,颜色鲜艳的小红帽和不同于这个地区人群的精气神很是引人注目,苏韵热情洋溢地根据手里的稿子念着,每当念到这次活动有什么不要钱的小礼品赠送时,总能引起一片掌声。
对于物资缺乏的年代和地区,一份来自外地的免费小礼物,无论是头巾、手帕还是帽子等小东西,都足以让许多人为此而聚集过来等待领取。
虽然在听到这个活动要通宵到明天早上时,有不少人摇头走了,但留下来的人绝对不少——光是坐在空地上也不用干活,只要让人拿着个大机器对着照就能拿到花钱都难买到的外国货,为此心动的人多的是。
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和让众人提神,苏韵时不时就会以抽奖为由先送出一部分礼物,并且还特别表明,这是多送的,不占用最后每人都有的礼物的名额。
不得不说,这个操作让不少昏昏欲睡的人都提起了精神,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听漏了自己的名字和编号:苏韵说了,叫三次都没有回应的话,就当作主动放弃奖品礼物。
“啊呀,这个手帕好漂亮!”一个大妈小心翼翼地挥舞了一下手帕,然后有些眼神发飘,“是不是没睡好所以走路不太稳,毕竟现在都那么晚了……”
“不是!”苏韵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来了,招呼和她一起派礼物的工作人员举起喇叭就喊了起来,“大家快躲好,地震了!”
随着警告的话音落下,一场在这个世纪里成为人们无法忘怀的记号的天灾,终于在半夜3点的遮掩下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地震了!大家快跑!”
“快!躲到这边来!”
“有人被倒下的楼房埋了!”
“大伙都过来这边救人……这里有人被压在底下了!”
短短23秒,却是地覆天翻的一场惊世浩劫。
从27日下午3点到29日凌晨3点,奔波于救灾一途的苏韵终于是支撑不住,开始出现了眼前的一阵阵发黑。
强烈的疲倦乏力感觉排山倒海一般袭来,苏韵撑住一块碎石稳了稳身体,艰难地举手再一次指向了由系统扫描提示发现的地下生命体征的方向。
“孩子!快去歇一下!”跟在旁边的大人们顺着苏韵的指向往那边去挖掘了之后,发现苏韵情况不对的大妈立刻出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苏韵。
“我、我还能行……”苏韵咳了一口气,哑着声音说道。
“行什么行!赶紧跟大妈过来这边歇歇!”大妈眼见苏韵还要坚持,急得就是一把捞起了过度疲累之后毫无反抗能力的苏韵,强行把她拉到了一处睡满了人的空地。
大概是为了让人休息而事先收拾了一下,这里虽然也有不少小的坑坑洼洼处,但看起来还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废墟相对平整得多。
找不到席子,又心疼不舍得苏韵这小姑娘直接像那些没席子的大汉一样睡在地上,大妈就把自己的头巾解了下来,展开勉强铺平到能让苏韵半个身子躺上面之后,就强压着苏韵躺了上去。
看苏韵在躺下后立刻就迷迷糊糊地半昏半睡了过去,大妈交代了看守空地的人一声,然后又急匆匆地回了废墟那边帮忙救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苏韵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不再是浓稠如墨的暗黑,而是开始了蒙蒙发亮。
远处的一盏盏灯和手电筒的光仍在闪烁,身边来去的人影亦络绎不绝,偶尔一阵照相机的白色闪光灯闪过,那晨光便仿佛更明亮了一些。
苏韵挣扎着半坐起来时,那些大包小包的人陆续又跟着救灾的人往废墟那里去了不少——敢于冒着生命危险前往灾区拍摄整理第一手消息,这些不再是娱乐至死的狗仔,而是真真正正的记者。
从这里主动往那里去的人步履匆匆一言不发,从那里被强押回来这里的人步履蹒跚,有气无力地嚷着“我还能撑”……
救灾依然还没有结束。
“我还有力气!还有的……”几个身上绿装和面目手脚都已经被泥灰全数遮掩的兵哥被人押着送回来时,明明看起来已经狼狈不堪满眼血丝,却仍然还是忍不住转头往废墟那边望。
“现在的休息是为了你们接下来能有更多的力气,救更多的人!”押送的人强硬地说,手里也加大了力度——其实他不加大也无妨,那几个兵哥要是真的还有救人的力气,就不是嘴里嚷嚷而是动脚转头回去了。
这短短拉扯的几分钟内,苏韵勉强活动好了双脚,颤颤巍巍地用手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
昨夜她一下子倒下,再怎么得天独厚的外貌关照也是比其他人好不了多少,除了是只花脸猫之外,还有大半身的泥灰随着动作不停地抖落成烟尘。
唯独是头上那顶微歪的小红帽因为卡住了马尾辫,成了这一片灰黑世界里徐徐升起的唯一亮点。
看到这一点熟悉的红色,几个兵哥停住了脚步。
想起昨日他们跟着队伍到来时,这点红色就已经是在带着人在到处挖地救人;如今他们被送回来休息之后,这点稍微休息过的红色又再一次准备出发了。
思及此,他们不约而同地举起已经软得略微颤抖的手臂,对着苏韵的方向敬了一礼。
苏韵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也是一个立正,举手回敬了一礼后,就快步越过他们,再次奔赴那人与自然的“战场”。
这一个小插曲只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双方相对敬礼然后擦身而过的画面,在这片虽然灾难深重却有人竭力救援的地方,无时无刻都在发生。
但这一刻,因为对比鲜明的色彩和身份以及共同的一个目标,便让人忍不住惊叹。
一个名叫做乌莱维奇的外国记者在一片灰暗里捕捉到这一幕,立刻就将其拍摄了下来——
遍布废墟和坑洞的画面里,戴着小红帽的小女孩和穿着绿军装的军人相对而立,满是尘土的脸上,是带着泪光的坚毅微笑。
之所以会眼含泪光,是因为这一场举世瞩目的天灾;而之所以会坚毅地露出微笑,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场天灾,终将会被八方支援的人力成功对抗。
这一张震惊了世界、成为了历史的见证、代表着两个不同的阶级为同一个目标而汇聚在一起的照片,在后来,被人们满怀敬意地称之为“小红帽与绿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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