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荑心下一滞。
她撇开眼,却正正好与贺轻尘对上。
看着贺轻尘那一脸的无辜,她不由地恼怒,贺轻尘缩了缩脖子,明显能感觉到沈归荑对他的不满。
可是,好好儿的,阿荑为何生气?
本王……
也没做什么啊?
“王爷这些年,日日都在忙什么?”沈归荑当着众人的面,十分冷淡的问。
贺轻尘一脸懵:“?”
好好的,怎的就问这个了?
沈归荑阴阳怪气的又问:“王爷是怎的做到,明明是自己的庄子,却忙的,连看一眼账本都没空的?”
贺轻尘瞥了眼账本,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一眼就能看明白的账本,王爷但凡能花点儿时间,也不至于,能叫您名下的几个庄子,热闹成眼下这样,只不知这是这个庄子,还是全部庄子,都有同样的问题呢?”
沈归荑越说,便越觉得气恼。
贺轻尘:“……”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沈归荑在气什么。
大约是气他将庄子上的事,全都交给了王焕,自己完全不管不顾,以至于眼前的这些百姓,全部都被欺压成了现在这样儿吧?
“阿荑,账本上,都有什么问题,你都说出来,我们一一来对。”
贺轻尘这话一出,无异于将曹全的所有侥幸,全都打散了去。
他一直自信于自己的账本做的挺好。
王焕那边也不曾提过什么。
哪知,这燕王妃只一眼便看出来了?
沈归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五十顷的田,一季水稻一季的麦子,一年到头,除了供给王府和顾家的一部分,竟没有多少余粮。二十顷的果林,除了当季供给王府和顾家的部分,竟卖不出几个钱……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大家的大牙的。”
贺轻尘一脸茫然:“?”
他还真没想过这些。
一季的水稻,一季的麦子,除了供给王府,顾家,余下的就应该是庄子上的自留种子和一部分粮食了。
佃户将田产租了过去,燕王府只收三成的佃租。
种粮食的是三成,种菜的也是三成,只有种果子的比较特殊,百姓的盈利时间短,是以,王府只收两成租。
灾荒年的时候,燕王府更是在这个基础上,做了调整减免。
三成的改为两成。
两成的,改为一成。
但看着,他们好像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沈归荑都将问题指出来了,贺轻尘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是庄子上,有人动了这些百姓的成果。
是王焕?
还是这个曹全?
没等贺轻尘想明白,沈归荑便指着比较扎眼的大壮问道:“方才,本王妃粗略地看了下大家在上边记下的问题,有不少是和曹管事相关的。
不知,咱们庄子上的佃户之间,佃租是怎么交的?”
沈归荑没提账本的事,却精准地将问题对准了佃户的租金上面。
大壮比较机灵,当即察觉佃租是有什么偏差的。
他想了想,说道:“从曹管事代管庄子的第二年开始,庄子上种粮食和蔬菜瓜果的佃租是交的四成,一开始大家也都抗议过,怀疑是曹管事做了什么手脚。
也有人曾试着告到王府那儿去。
只是,王管家也是这么说的,大家也就认了。
至于果子林里,收的则是三成租。
王妃想必也知道,果子大多只有夏天能成果,能赚些银子,大家原本高高兴兴地想多种些果子,能卖上几个好价钱,但佃租太高了。
到了灾荒年的时候,曹管事便说王爷在京中举步维艰,王府难以为继。
佃租便全都加收一成。
也就是粮食这些,变成了五成,果子变成了四成。
大家都快活不下来了。
有些人索性求了曹管事,不再种果树,改种了水稻小麦,也有人实在不堪忍受,只能想尽了法子出去谋生,亦或者自愿到庄子上伺候曹管事,或者签给了外边一些人为奴为婢。
那些老弱病小的,就只能留在家里,继续维系着眼下的生活。
当然,也有一部分的人,与曹管事商量了,给庄子上种菜蔬,瓜果,果子以及水稻小麦,再没了任何的田地,也不敢惦记别的,只求能有一口饭吃。”
越是往下说,大壮便越是悲从中来。
他算是好的。
身强体壮,还能偶尔上山找些野物,换点儿银子,稍稍接济一下实在过不下去,快饿死的那些人。
贺轻尘闻声,整个人僵住。
他完全没想到,在他的庄子里,竟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再看看坐在自己对面,一个个骨瘦如柴的佃户百姓,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沈归荑也是如此。
她攥着桌边的手,陡地一动,生生地将桌边,压碎了一大片下来。
刺啦一声。
吓了在场的人一大跳。
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她。
沈归荑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她讪讪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木头断肢,木刺扎进她的手心里。
贺轻尘心疼地忙拉过她的手,仔细的将她手心里的木刺拔出来。、
“气归气,你动手干什么?有什么事,咱们一样一样解决就是。”贺轻尘低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沈归荑看了他一眼,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贺轻尘:“阿荑?”
沈归荑充耳不闻,朝着在地上装死的曹全走了过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仓库里,有多少粮食?”
曹全此刻看她,就像看一个魔刹一般。
他颤颤地应声:“应,应该有……不到一千担。”
他略略地估计了一个数,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多,一万担,这还是之前年前的时候,他手头上的数据。
沈归荑不耐烦地瞥了过去,冰冷冷地问:“具体多少?”
大壮略略想了下他前些时候才清算过的,代替了曹全回答:“回禀王妃,庄子的库房里,这会儿余粮不多,应该只有六百二十一担。”
沈归荑脸一沉。
这数量,与她所看的账本出入,不是一般的大。
贺轻尘也吃了一惊:“只六百多担?”
怎么可能呢?
这么大一个庄子,每年所收粮食,不说万担,五千担是有的,但送到王府上来的,极其有限。
结果,就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