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王婆婆的。
是这庄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太太。
大声唤他的,是王婆婆家乡里的一个邻居,叫大壮。
素来最是照顾她的。
王婆婆满头花白,颤颤巍巍地从屋里走出来,边走边说:“大呼小叫的,再吵着人,你这一整日都没回来,是又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是啊,大壮,看你整日都没回来,还以为你跑哪里疯去了呢。”
“难得歇息一日,你也不好好歇歇,过两日,果子就都得下树了,今年果子比往年都多,下树都得多费几天功夫,还要往城里送些过去,有得忙呢。”
一起做活儿的下人忍不住地插了两句嘴。
大壮傻憨憨地笑:“哪能啊?这不是看大家都累了几日了,今日总算能歇歇,我就去山里看看有什么好货,没想到,还真有,看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好东西?”
大壮将铺在果子上的软草甸掀开,露出里边黑红黑红的一些果子。
那果子,果肉饱满,一颗颗的,长得匀称水灵,有极少的几个倒没这么红,果子外皮还隐隐透着些许的红色,闻着就带着抹酸意。
只那一眼,大家便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凑近大壮的一个下人满脸的惊喜,眼巴巴地盯着:“是桑子?”
他口中的桑子,是桑树的果子。
也叫桑葚。
这人兴致勃勃地正要伸手去拿一颗尝尝,被大壮发现,并直接拍开,语带不满地说:“老太太都还没尝,你着什么急啊?”
那人一噎。
侧头看了眼他身侧的老太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让出了最靠前的位置。
老太太一脸的疑惑:“你哪儿来的桑子啊?咱们果林里,有这东西吗?我怎么没看到过?”
“本来就没有啊!老太太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连这都想不起来。”邻居吐槽。
而被他们吐槽的老太太,此刻,正伸手从篮子里捻了一颗,仔细地看了两眼,稍稍地吹了吹果子上的灰尘,便塞到了嘴里,慢慢地咬着。
一颗,两颗,三颗……
大壮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吃第五颗了。
“您别吃了,吃这么多,仔细小肚子不舒服。”大壮好心地劝她。
老太太当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撒泼道:“不能吃你拿这么多过来干什么?你不知道,老婆子我多少年没吃过这东西了,想念的紧呢。”
“您以前吃过啊?”
“怎么没吃过?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就是……这几年,村里种桑树,养桑蚕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好好的一种果子,倒越发地罕见了。”
“那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啊。”
“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碰,能吃能睡,我还能有些盼头,如今,你们连这个也要剥夺了去?老婆子我不准,看你们谁敢动我?”
“……”
就为这一嘴吃的,至于吗?
他讪讪地笑,完全没搞明白他们的脑回路。
“大壮,老太太都已经在吃了,你也给我些,我一会儿拿回去给圆圆尝尝,小家伙还真没见过这玩意儿呢。”一个下人打扮的人连忙道。
他叫方向。
是王府里拨下来的下人。
方向是五短的身材,不高,不瘦,方形的脸肉肉的,脸上总喜欢露出憨实的笑。
只是,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狐狸眼睛。
看着总要比旁的下人精神些,也勾人些。
至于圆圆,则是他的女儿,本名方圆,今年四岁,还是个小奶包。
爱哭,也很爱笑。
庄子上她年龄最小,算是大人小孩们的团宠。
便是那些在日常里,与方向有些龃龉的人,对着满是笑脸的圆圆,也总会忍不住地喜欢她,哄哄她,逗逗她。
这两年,她越发的壮实。
小胳膊小腿都跟吃胖了的莲藕似的,一节一节的,她整个人被养的跟只球一般,稍稍动作,便能将她团成一团抱着玩儿。
大壮也很喜欢她。
听到虎头虎脑的小圆圆,他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他随手抓了一把桑子塞到方向手里,迟疑了下:“也行,你拿些回去,给圆圆尝尝。向哥,你说,要不,咱们也在庄子里种些桑树吧?”
“嗯?”
“你看啊,燕王的这个庄子,素来只种果子和菜蔬。
待时机合适了,得一家一家地给他们送果子去,送菜蔬去,到头来,其实我们也没能吃上几个。
更不能多吃几个。
每每到了果子成熟的季节,咱们庄子上的孩子们全都巴巴地盼着,我这看着,心里实在不好受。
最要紧的还是,这果林里没有桑树。
咱们悄悄儿从庄子的外围划出一小块地来,种些桑树,以后留着咱们自己吃,喜欢咱们便多种几棵,不喜欢就少种些。”
大壮提这么个建议,也是想了许久的。
从前些时候时候,他从山里发现了桑树的时候,便在考虑这个事儿了。
燕王是武人出身。
不似京城里头的那些世家贵子贵女,喜欢到这里那里走走玩玩。
自这庄子划到燕王府的名下以后,燕王府里的人,除了王焕和他带的几个下人,其他的就没再来过,偶尔有下人来传话,叫他们往谁谁谁的府里送东西。
他们悄悄儿在山脚下种一些。
果子要是结的多,偶尔往王府里送一些,就说是山里发现的,结的少,就说山里的没果子。
他们总不至于,还亲自到果林里去查看才是。
被唤为向哥的男子,叫方向。
听大壮这么一说,他的心思,顿时也活络了。
他想的更多,不仅是想着在庄子上的人可以吃上一些,甚至还想着,倘若量多了,他们还能悄悄儿地卖一些,只要不叫人发现就行。
老太太嘴里还在吃着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睨了大壮和方向,随后摸了摸自己吃撑了的肚子,语气冷淡地说:“不好。”
“嗯?”
“为何?”
大壮和方向闻声,顿时异口同声地开口。
老太太轻哼了一声。
她眼神讳莫如深,看着他们俩,倒没急着说,而是将方才的疑问又再问了一遍。
大壮也不瞒着。
“前些时候进山发现的。当时那桑子还是青的,吃的一股子涩味儿,还酸,我也就没动。这两日,我估摸着它们该熟了,便琢磨着抽空上山去摘些下来,叫你们也尝尝鲜,今日忙完,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就去了。这一次还有些新发现呢。”
说到这儿,他脸上都写满了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