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轻尘在话本上,是编的他那未曾谋面的岳母为了林淮安的前程,也忌惮林家,主动自贬为妾的。
但真相,真是这样吗?
若他的岳母真的自贬为妾了,族谱上为何不是直接将她的名字划了去。
而是将那一页,遮掩起来?
沈归荑敛了眸,声音沉哑了几分:“妾身的娘亲,一直都是林家的嫡妻,她性子高傲,贬妻为妾这样自轻自贱的事,她从未做过,她原是打算与那人和离的,只差一点,就能和离了。”
贺轻尘闻言,沉默了。
差一点?
哪里是差一点呢?
阿荑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
倘若十几年前,沈家便已经有这样大的能耐和财富,旁的人又怎会轻易放弃?
林淮安出身寒门,齐家却是当朝显贵。
便是林淮安有探花郎的荣誉加身,也不足以叫一个侯府接受他,何况,林淮安还是已有妻室和一子一女得,除非,是林淮安身上还有值得齐家觊觎的东西。
如今看来,很显然,齐家觊觎的东西,便是沈家的财富了。
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轻尘觉得,他不能等着他的阿荑放下对他的戒备慢慢地与他说了,他得做点儿什么。
沈归荑不知贺轻尘所想,只当他堵这些没有兴致。
她正打算转开话题,继续往下解释他方才的指控,却听得贺轻尘问:“阿荑,你,当初他们接你回京,是他们要接,还是,你自己本来就想回?”
这里边,是有差别的。
倘若只是因为林家人要接,那便说明,她就没打算回来。
倘若,是她自己本来就打算回,那不论林家人接不接,她都会回来,不过是时机不一样罢了。
那么,他呢?
她回不回,都没考虑过他,她是在前世成婚那三年里,才心悦于他的,是吗?
“林家接不接,妾身都是要回来的。”
“是……为了复仇?”
沈归荑静了一下,点头应道:“对,为了复仇。沈氏从商,家底颇丰,会引来外人的觊觎不奇怪,但那人不该是林淮安,更不该就此灭族。”
她声音低沉,阴冷。
这还是贺轻尘第一次在她口中,听到‘林淮安’三个字,之前,她在外人面前,虽唤的少,但提到他时,还是会唤“父亲”,或者以‘林员外郎’来称呼。
贺轻尘听她这么说,约莫也明白了。
他看着沈归荑,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那,沈氏灭族,和他有关?”
“有关?”沈归荑轻笑,眼眶猩红嗜血,咬牙切齿地说:“何止有关?沈氏一族,近亲十数人,旁族和下人上百,全都死在了他们手里,如何能用‘有关’二字形容?”
她说着这些,浑身颤栗,拳头紧攥,眼底仿若被血腥的血覆盖一般。
贺轻尘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她轻轻地揽在了怀里,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哄着:“阿荑,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的,以后,你要做什么,本王都陪着你,你不必一个人这样辛苦地撑着。”
只是,他心里也知道,这事很棘手。
若只是一个林家,那还不算什么,偏偏这些事,不会只是一个林家。
当年的林淮安,不过是京城里的小小探花郎。
他的手,伸不到汉州官场上。
先是对外宣扬他的岳母只是个妾室,接着对沈氏一族下手,最后再霸占沈氏的全部资产,这要没有汉州官场上的人官官相护,要没有京城这边一层一层地为他筹谋托底,林淮安一个人就做不成这事。
贺轻尘揽着她,视线放空,心知这事须得细细筹谋。
沈归荑没有回贺轻尘的话。
她原本并未打算这么早告诉他这些,更不想让他掺和太多,如今他这样说了,沈归荑也不觉得,他真的能帮她什么。
这件事,很难。
如果说,林淮安的背后是齐家,那么,齐家的背后,定然还有更大,更沉的一座靠山。
甚至那人,极有可能才是主导整件事的幕后推手。
他们如今对林家的打压,不过是个开始。
“阿荑,林氏和齐氏的背后定是还藏着人的,眼下,倘若我们一力打压林家,怕是容易引起齐氏和幕后之人的警觉,届时,只怕会更麻烦。不若,咱们先放一放?”
“放一放?”
“也不算放一放,就是,不必急着一下子将林家彻底压下去,给他们留些喘息的机会,届时,指不定林氏,会是反扑幕后之人的一把好刀。”
沈归荑推开他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
贺轻尘被看到的心下十分紧张:“你这样看着本王作甚?”
“王爷真的要帮妾身?”
“什么叫帮?你是本王的王妃,你的事,便是本王的事。”
“即便,这事可能极为凶险,甚至可能将整个王府都搭进去,王爷也愿意吗?”沈归荑定定地看着他,虽说是口头上的一个试探,她也想听听他的答案。
贺轻尘敛了眸,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阿荑,倘若,可能会将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那人,不是你,而是本王,你会愿意吗?”
实际上,他如今所做之事,每一件都十分凶险。
每一件,的确都可能将她拖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重活一世,他想宠着她,但他也知道,要全心全意地宠着他的阿荑,就必须荡平这一切的凶险。
前世的任何一个算计他的人,他都得处理干净了。
而这,并不容易。
沈归荑看着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贺轻尘心里微微失落,心下却又宽慰着自己:嗨,阿荑都为自己做过一回了,又怎会不愿意呢?
她定是愿意的。
但他,一定会护着她,不让她再如前世那般辛苦了。
贺轻尘越想,心下便越发坚定,沈归荑被他这么看着,很是不自在。
她也不想与他讨论那些事,更不想听他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能做到几分的承诺,于是,试着转移话题:“那个,王爷,您还要听妾身的解释吗?”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
外边的车夫下了马车,小心地对着马车提醒了一句:“王爷,王妃,咱们到府里了。”
沈归荑:“……”
刚想要继续听解释,听沈归荑哄着的贺轻尘:“……”
外边的雨早就停了,贺轻尘牵着沈归荑下了马车,轻飘飘地看了那马夫一眼,而后拉着自家王妃走了。
只留下那马夫和叶枫两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