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轻尘说到做到。
第二日,他和沈归荑用过早膳后,当真就陪着她入宫去了。
他是选在了昭元帝下朝以后,才入宫的。
一来,是为了带沈归荑正式拜见他的父皇;
二来,则是因为,虽说林淮安已经照着他的要求对外称,他的阿荑是嫡女,但很多人心里头定然也猜出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她们定然会固执地拿阿荑的‘乡下庶女’身份说事,甚至是挑拨。
他要做的,便是在这之前,让她们都知道,无论阿荑的出身是什么,她是他的燕王妃,是他的父皇都认证过的燕王妃,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欺辱了去的。
后宫水深,里边藏着无数的腌臜事,不少人心里也都有些不为人知的腌臜心思。
他总有顾不到他的阿荑的时候,总要在第一次,便带着她立起来。
否则,往后人人都敢欺负她了。
沈归荑不知道贺轻尘心里的弯弯绕绕。
只觉得,毕竟是圣上赐婚,先拜见昭元帝也是应该的。
许是朝中事多。
昭元帝并未多留,只与他们说了几句,便让他们自去凤安宫了。
凤安宫,正是皇后的寝宫。
贺轻尘领着沈归荑慢慢地走过去,边走边与她介绍宫里的情况,介绍宫里的一步一景。
凤安宫门前。
皇后宫里的一个嬷嬷已经带着几个宫女候在那儿了。
见着他们,那嬷嬷不仅没有迎上前。
反而在他们走近后,十分敷衍地行了个礼,而后兀自起身:“哎哟,王爷,王妃,你们可算是来了,娘娘可等了一早上了呢。”
她的言语间,一开始便带上了几许不耐。
那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沈归荑微怔。
她抬眸看了眼这巍峨,端肃的凤安宫,一时间,竟有些想笑。
早就知道,燕王爷在皇后这儿没什么分量,但她不知,竟是连皇后宫里的一个嬷嬷,都能不将贺轻尘这个王爷放在眼里啊!
贺轻尘还没叫起呢,这嬷嬷竟就自作主张地起来了。
还是用的那样的说话语气。
那样的质问之言。
贺轻尘似是习惯了凤安宫里人的刁难,倒没多言。
只冷漠第扫了她一眼,牵着沈归荑便要往里边去,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里边传来一阵阵的叙话笑闹声。
院子里,还站着不少各宫伺候的宫人。
贺轻尘眼神阴沉了些。
一如他所料。
此刻。
凤安宫里,不只有他的母后,还有后宫里那些擅挑事的女人。
贺轻尘敛了眸,心里不由地警惕了起来,攥着沈归荑的手,隐隐有些紧。
沈归荑以为他是在意那嬷嬷的态度。
她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带着安抚之意的温度覆在贺轻尘的手上。
他低头看了眼,眼里的阴沉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与往日无异的温和,的确,他在他的母后,在他的好皇兄面前,还是要演一演的。
他对沈归荑绽出一抹放松的笑。
那笑,同样安抚了沈归荑有些发沉的心。
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看不出什么,从那嬷嬷跟前走过的时候,微微抖了抖身上的宽袖。
一些近乎透明的粉末,覆在嬷嬷衣裳中,慢慢地渗了进去。
贺轻尘注意到了。
他眸子微弯,牵着沈归荑的手故意晃了晃,沈归荑奇怪地抬眸,正正好对上他了然的眼。
她抿了抿唇,权作不知。
就在这时,凤安宫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贺轻尘脸上的笑意缓缓敛了去,心里迅速地掠过一抹不安,手心越发用力地攥紧了沈归荑的手。
“王,王爷,陛下召您呢,说有要紧事,叫您赶紧过去一趟。”来人小跑着进了凤安宫的院子,一见着贺轻尘便连忙唤道。
心里头的那一抹不安,在这时候放到最大。
他原就想过,他的母后定会想什么法子支走他,但他没想到,会是他的父皇。
贺轻尘咬了咬牙,沉默了下,与来人说道:“父皇可有说,是什么要紧事?本王这才刚到母后宫里,若是不急,本王与母后请个安再去……”
“王爷,是要紧事。陛下说了,叫您不要耽搁,立即过去。”
贺轻尘的唇瓣,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门边的嬷嬷淡漠地看着这一幕,清清冷冷地开口:“王爷,陛下既是急召,您便快些过去吧,皇后娘娘那儿会体谅您的。
至于王妃。
皇后娘娘知道,是她给您冲的喜,算是您的小福星,娘娘稀罕还来不及呢。
定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去,您尽管放心。”
她面无表情地对着贺轻尘说着这些毫无说服力的话。
贺轻尘压下眼底的戾气,晃了晃沈归荑的手:“王妃,那你便先进去吧,本王去去就来,最多……最多一个时辰,本王定能回来。你别怕……”
沈归荑轻轻地‘嗯’了声。
那嬷嬷闻言,心底嗤笑,看向沈归荑的眼神,更多了丝轻蔑。
凤安宫离着昭元帝算是最近的,饶是如此,这一来一回,也要去掉小半个时辰了。
总不能是,人刚到陛下那儿便往回跑吧?
贺轻尘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归荑重新收拾了心情,在贺轻尘特地安排的两个婢女的陪同下,慢慢地进了凤安宫的正厅。
她前脚刚入,满屋子的人便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沈归荑眉眼清冷,余光扫了眼满满当当的人。
顾皇后坐在了正厅的上首位置,她身后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依着贺轻尘所说,那位应该便是去王府传话的顾嬷嬷了。
以皇后为中心,她下首左侧首位,坐的是一个穿着王妃仪制的女子。
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儿的王妃,约莫只有一个,那便是荣王爷贺承玦的正妃,黎氏,听说,她是一个异姓郡王之女。
母族握有二十万兵权,在一众朝臣命妇中,算得上较为体面的。
左侧余下位置与右侧位置上坐着的,便都是昭元帝后宫里的女人,沈归荑粗略看过去,这乌泱泱的一群人,约莫有十五六个。
不算多,但也不少。
她缓了缓神色,上前几步,在顾皇后面前,盈盈跪下,行了一个本该在大婚第二日便行的大礼: “儿臣,拜见母后,愿母后万福金安。”
她身后的婢女也跟着跪下。
随着她这一声落下,屋里静了一静。
宫里的女人们,全都惊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众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再看向皇后的时候,眼底便多了几丝讥讽。
果然。
民间的传言不会是空穴来风的。
冲喜的燕王妃,竟真的被换了,虽说吧,这女子的容貌要比那什么林清然好上太多,但这女子的出身却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听说她生母,只是个商女来着。
她还是不被林员外郎欢喜,早早儿地便被丢在了乡下了的。
顾皇后自然能感觉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讥讽眼神。
她端着茶杯的手微紧,半晌也没叫起,更没说话。
倒是左边的那位荣王妃说了句:”看看,母后都被弟妹惊着了,妾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美人儿呢。只是,妾身之前与那林二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弟妹怎的看着,好像不太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