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极此时觉得眨眼睛都是一个力气活,不过好在玉竹陪伴在他身侧多年,只需他一个眼神,对方便能瞬间领悟到其中的意思。
“将军,那些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有一个重伤装死的,在审问的时候都自己咬掉了舌头,反正就是没办法撬开他的嘴了。”
裴极微微蹙起了眉,眼中满是阴郁。
“说起来也怪,咱们大齐最近怎么老是有天启的人来访呢?上次您让我去查的那叫蒋文的人,属下一路追踪,后面跟丢了,从驿站那里了解到她是从北一路出发来的,再加上她的口音是天启人没跑了。”
“就连这次的刺客身上也都是有天启民间杀手组织的标志,看来这天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玉竹正在这边兀自感慨,却感受到了一股冷飕飕的寒意,只听到裴极吩咐道:“查,继续查,这几年来我被坑了这么多次,这一次险些赔上了命,若是不查个彻底,还真是对不住那人对我的一番恨意。”
他的声音此时极为沙哑,说完了一通话仿佛都费了不少的劲儿。
“主子你放心,有我在,那刺客就算是没了舌头也保准会让他开口,只是他现在情况很糟糕,我只能先让人去疗伤了。”
裴极转过了头毫不在意:“天启的杀手组织最是多,灭国之后便稀稀拉拉分布诸国,想来也应当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先暂时将那刺客医治好,回头来个顺藤摸瓜,不怕挖不出他们的老窝来。”
若是知道他们的杀手总部在哪里,那其余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裴极说完,一阵困意又席卷上了心头,他不由皱了皱眉:“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一刻了。”玉竹呆头呆头应了声,随即就要出去。
裴极却叫住了他:“今日府中一切还好吗?”
玉竹看裴极那别别扭扭的样子,笑了:“还好老样子,除了夫人之外,老夫人和林姨娘都来看过您,小侯爷说明日来看您。”
“沈容枝也在房中躺着?”裴极皱眉。
“倒是没有,夫人下午的时候和她身边的人一同去秦淮河畔游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马车的东西,都是百姓们路上塞给的。”
“她倒是悠闲。”裴极的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玉竹却是摆了摆手:“那倒不是,今日老夫人将咱们府上的多家店铺管理权都交到夫人手上了,她一下午都在忙着巡视呢,据说还收拾了个当铺的老掌柜。”
他在这边说着,那边裴极却是已经极不耐烦地转过了身,一副我不想听的样子:“你可以滚了。”
“好好好,那属下这就去办事了,少爷你好好休息啊,我明儿再来看你。”玉竹说完便转身走了。
他走之后,房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便有仆人进了房中将灯熄了,随后便也轻手轻脚地出去回身关上了门。
这个房中,又彻底只剩下了裴极一人。
黑暗中,裴极翻来覆去,却是不知为何睡不着,身上的伤口刚涂好了药,此时都在叫嚣着刺激他的神经,使得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醒。
沈容枝今天有空跑来跑去,怎么听说自己醒了也不来问候一下呢?
裴极的脑中郁闷,他其实也不是说要求她非要看来自己,但是怎么说呢,最起码也要有个表示意思一下不是吗?
毕竟他们二人经过了密林遇险之后,彼此之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裴极觉得自己的脑中忽然冒出的这么些个念头都有点无厘头,他随即又想到时间不晚了该休息了——还是算了吧,沈容枝不来看他,那就不来吧。
于是,裴将军第一次郁闷地入睡了,随即第二天又郁闷地醒来了,直到看到下人放置在他床头案上的一盆陌生的花的时候,他才要死不活地开口:“谁让你们拿这种东西进来的,拿出去!”
下人面色一白,随即便听话地将刚放下的花盆又开始往外搬,他嘴里解释道:“这是夫人昨夜连夜叫人去婆罗国运来的晚霞花,最是安眠安神不过,说有利于伤者的休息和休养,我这就将它撤走,将军莫要生气。”
“怎么不早说。”裴极心中一动,遂冷依旧着脸道,“夫人叫你们送来的?”
“是啊。”下人有些疑惑地看向裴极,“怎么了吗?”
“既然是她专门寻来的,索性放着就是,搬来搬去也省得麻烦。”
下人心中犯着嘀咕,随又将花盆搬回了原处:“那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先去忙了。”
裴极连一个眼风都没给那盆花,只是点了点头。
待下人出去之后,裴极这才转头看向了那盆陪着自己一起待在这个无聊的房间的倒霉花。
当年他攻打婆罗国的时候,路过一处山涧,那处山涧也长满了这样的花,在清澈见底的溪水的映照下,美得像是一幅画。
如今再见到这花,心中不知为何却是涌上了一阵的怅然。
而此时的福莲苑中,沈容枝同样也在端详着晚霞花,在她的身旁,明月和小桃也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就是婆罗国的晚霞花吗?当真是好好看。”
晚霞花的花色一般为杏黄色,中间的花蕊颜色更为深些,越往外,色彩就越淡,十分有层次感。花香是较为淡雅的味道,闻着有些淡淡的蜂蜜的甜味,其中却又夹杂着一种类似于青竹味的香调。
令人闻了心中都醉了几分,仿佛一身的疲惫也随着消逝。
“这花好生名贵,若非如此,奴婢也想养一盆呢。”小桃有些可惜,“光是打理费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了,奴婢也懒得费那心思。”
沈容枝却是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着,看上去有些温婉的气质:“若是你想寻安神助眠的花儿,并非只有晚霞花一种的。”
而助眠安神的花儿这么多,沈容枝却独独选了这晚霞花,只是因为它来自婆罗国。
她心头叹了一口气——但愿,她的良苦用心,裴极能明白。
这也算是沈容枝对他先前奋不顾身解救的一种答谢的方式了。
心结或许并非不可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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