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沈容枝直直望向了裴极的眼眸深处,仿若要将这个人看清一般。
她脑中没来由地就想到了先前那黑衣人嗤笑的“就裴极那种人”。
虽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那其中的轻蔑和敌对却是摆在明面上的。
裴极究竟是什么人呢——
沈容枝很清楚自己的确看不上裴极的某些行为,可是这人有时候做的举动却又十分令人不解。
就仿佛和他给人的印象是相悖的。
沈容枝心头漫过了一阵酸涩,心中道——真是个傻子。
她从来就没见到过有人会奋不顾身地用自己的性命来救别人的性命的。
许是失血多了,裴极的面色愈发苍白如纸巾,原本前段时间因为整宿的噩梦,他便休息得不好,因此面色极差。
如今又是受伤又是流血,他整个人脆弱得好似一张薄薄的枯叶,仿佛只要稍微一用力,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就死掉了。
“你感觉怎么样。”沈容枝一边撕下自己的衣裙,一边问裴极,“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她说话的同时,伴随着一声声极为清脆的衣料被撕掉的清脆声响。
这吵得裴极原本有些沉重的眼皮都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
裴府的日常一切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沈容枝身上穿着的衣物便是最为金贵的段霞衫制作而成,只需轻轻一用力,便可将其撕碎。
她在这边撕得欢快,殊不知裴极正被她这强行制造出来的噪音惹得烦不胜烦,终于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道:“没有药你包扎这么多也没用。”
“你这又是在冲谁发脾气,少拿你的公子脾气来压我。”沈容枝平白无故被低呵一声,心中也不满。
这下裴极是彻底地没有困意了,他都要怀疑若是自己在当下这样的情况晕了,面前这个冷心冷肺的女子说不准会毫不犹豫就丢下他自己走了。
裴极的目光在周遭逡巡了一圈,随即看了看天上太阳的方位:“此处是距离京都十几里外的密林,这里鲜少有人来,因为其中豢养的猎物都是要在春狩的时候捉到皇族猎场去的。”
沈容枝瞧见裴极虽然还是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可是却已不再像先前那般没精打采的,心中霎时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站了起来走到那两个依旧还在昏迷的小丫头的身旁,随即便又撕下自己的衣裙给她们将脑袋磕破的地方都给包扎好了,这才放心。
裴极的耳朵才刚得一点清净,此时又听闻那夺命的声响传来,不由心中憋着一股无处不发的气。
以往裴极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发脾气也是。
只要是在大齐军营中待过的新兵蛋子,有谁敢说自己没瞧见过裴极发飙那是几乎没有的。
可是此时,裴极不知为何自己心中的闷气却是不敢冲着沈容枝发泄。
这是在他的身上从未有过的。
不过裴极自认为对自己还算了解,于是便自我安慰一般地将这种情况归咎于——怕沈容枝一怒之下丢下他,那他必定得死。
若是成为了大齐史上第一个死于被人抛弃的将军,裴极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麻溜地滚下山去和那四分五裂的马车一起作伴了。
在裴极和自己的心里做斗争的时候,沈容枝已经站了起来,纵是此刻,她面上也丝毫不见任何的慌张。
她仿佛自始至终都如同方才裴极在千钧一发赶来之际看到的那样沉着冷静,仿佛这世间并不存在能让她为此动容的事物一般。
“此处是在京都的西北方,我们跟着太阳走,能走出去的,不过现在有点难。”
沈容枝略略皱了皱眉,看了看除了自己之外两昏一傻的病号。
“一傻”裴极不知道自己英勇的战绩在沈容枝的心思回转间已化作烟雾顷刻烟消云散了,他只是看着沈容枝纤细而坚强的背影,不由问:“你刚才为什么不怕?”
原本裴极以为,当自己赶来的时候,会看到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沈容枝,他起先发现异样的时候心突然就凉了半截。
想也知道沈容枝三个弱女子是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那些黑衣人的冷剑的,实力悬殊如此之大,他担心自己会赶不上。
可是在一片人仰马翻中,他急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却是一个镇定而坚强的沈容枝。
她眼中虽然有些许慌乱,可是却能如此临危不乱还能顺带护住他人。
那一刻,裴极心头莫名就想起了沈容枝曾经和他说的那一句:“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娇滴滴的需要你来保护的女子。”
沈容枝正根据太阳的方位推断出极有可能存在的出路,忽然听闻裴极这么问,她转过眼看着裴极:“恐惧只是一种多余的情绪,若是怕有用的话,我倒是愿意。”
裴极一听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
然而这也就愈发显得他问出这个问题有多愚蠢了,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沈容枝那种犹如实质般的居高临下的眼神。
裴极的脸上又黑线了,他鼻间哼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轻哼声,看着沈容枝:“你打算带着那两个累赘一起出去?那你可真是想多了,这林中的猎物可真是太多了,若是不幸撞上了,指不定我们会连跑的时间都没有。”
“将军既然有办法,不妨说说就是。又何必试探我呢。”沈容枝只是淡淡一笑。
“那群人既然引你我进来,自然是不会如此轻易就让我们走出去的。”裴极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们若是妄想走出去,怕是只会变成那些猎物的盘中餐。”
沈容枝闻言,颇为赞同:“那我可真是被你拖累惨了。”
裴极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对你说的吗?”
沈容枝只是一笑,看了裴极一眼:“那些人很明显是冲你而来,若真是为我而来,先前就应当一刀把我了结了,断然不会等你来救我的。”
裴极听了,并没有急着反驳,只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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