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闪过,在门前站定。叩门声轻轻响起,穆巧兰柔和的声音传来:“阿三先生,可在房内?为何不点烛火?”
孟知行感觉到门外不止穆巧兰一人,那大汉穆阿猛就在不远处。不易察觉地呼出一口气,才开口道:“习惯了。”
果真,在门外的穆巧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廊外的弟弟穆阿猛,后者摇了摇头,她才继续开口道:“这几日便要辛苦阿三先生了,我吩咐下人准备了热水,有需要招呼便好。”
“好......”
这阿三先生白天就不喜欢说话,穆家姐弟自然也就知道他是性格如此。没再交代些什么便缓步离开了。
直到感觉不到气息,孟知行才吃力起身,额头早已布满了细汗,他自嘲一笑,没想到人活一世,名字倒是多到快要记不过来了。
孟知行硬扛着无力感走到床榻上盘腿而坐,父亲剑法秘籍里附带的心法开始流转,气海中慢慢回暖,面上表情才得以缓解。
与那巨剑黑衣人的一个照面,虽未受伤,但为了抵住那一下,自己也出了七八分力。视线落在那柄剑上,孟知行只觉得幸运,那剑指定是扛不住自己随剑招溢出的全部内力的。仅七分力就有了剑鸣,若是全力而出就算第一招险胜半步,怕也是要折断当场。
若剑断了,后果可想而知。
现如今细细回想内力的角斗中,孟知行只觉得面前人气海滔滔不绝,自己还未摸到那黄极境界的门槛,那人却隐隐有了通玄的迹象。好在有神秘人相助,不然就算侥幸逃脱,也要修养数月月才能下地。
再想到那从自己身边划过的剑气,孟知行眉头不自觉一皱。刚才神经紧绷根本没有细细感受,现在才发觉那剑气哪里是从自己身边划过,而是结结实实朝着自己身子而来的啊,只不过在靠近他的一瞬间消散又在他面前重新凝结,这才打了那巨剑黑衣人一个出其不意。
而这剑气,孟知行有所耳闻。他听那收留自己的乞丐说过。说当今世上至强剑招,名唤......
阎王借道!
“阎王借道......”孟知行口中呢喃重复,“当世用剑第一人。”
“隐于世的第五位陆地仙人......果真是,大隐隐于世啊......”
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一命呢?孟知行是想不通了,据他了解,玄阳的三位陆地仙人,不论是江山风雨阁前任阁主沈君屹还是那被誉为龙虎山迄今为止最强天师的吕齐玄,亦或是那匆匆入世,一战后销声匿迹的邱仙鸿,都不是多管闲事儿的主,还是说这些已经脱离常人范畴的‘仙人’就是闲得没事儿做?
管他呢。
孟知行收回乱飞的思绪,不管是那仙人是闲得没事儿做还是善心大发救自己一命,以他现在的实力是段不可能与他们扯上关系的,更何况今日连面都未曾见上一面。日后就算是在茫茫人海中再遇见他也认不出来,想这么多作甚?
还是自己闲得蛋疼了......
已过子时,父亲这套称作‘烟雨任平生’的内力功法也算是上乘了,不过几个时辰,内力也回复的七七八八了,趁着天还未亮,还是要赶紧探查清楚这龙阳镖局才行。孟知行站起身褪去外衫,露出内里的夜行衣,从后窗翻出,融入夜色。
......
先不说这龙阳镖局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反正在明面上确实是个让人第一眼便能放心的镖局。天才微亮,鸡鸣都还未响起,就已有不少镖师在院中练武。昨日一天的接触,孟知行已经能从穿着中看出眼前正在练武的全是镖头,都是些运镖队伍中占据领导地位的人。孟知行此时已经回到了房中,昨夜两个时辰已经搜寻了大半镖局,前院都是接待主顾的地方,定是藏不了什么,就把精力都放在了内院,包括账房,几位所谓长老的议事厅和卧房,本以为起码能找到关于运送国礼的路线图,结果连个屁都没找到,再想往里去的时候便要经过一道拱门,那拱门有四人把手,皆是二品高手,要杀定是能杀,想不闹出声响定时不可能的,孟知行隐隐觉得那院子中定有自己要找的线索,但是眼下也只能作罢。一夜无果,让孟知行有些懊恼,回房后就坐在窗沿后静静感受着院中七人。四人使剑,两人使刀,还有一人使得长戟。其余六人倒是平平无奇,勉强挤进五品行列,倒是那是长戟镖头饶有兴趣,四品初的实力,身高五尺过半,武器却又一个半他那么长,因为重量原因只能手脚并用借于惯性,所以招式也是大开大合,一招一式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后路。
近百招后,那使戟的镖头已经面色涨红,似是到了极限。趁他喘息时刻,其中一剑士突然发难,一脚轻踏地面,藏剑冲向长戟,两人距离本就不远,仅一呼吸便只剩下三四步的距离,那剑士时机抓得巧妙,藏在身侧的长剑适时横斩而出朝着长戟镖头而去。
后者没乱了阵脚,身子一侧拉动长戟又是一脚踢中戟身。这一脚更是力量雄厚,使得长戟在空中画了个圈后宛如开山斧凿般重重砸下。
剑士脸色大变,以最快的速度收剑后撤,奈何长戟落下太快,虽未被击中也被那戟士的内力波及,踉跄后退数步后才勉强站稳身形。
扬起的沙尘渐渐落下,那剑士一手捂住心口,紧咬牙关呼吸急促。
那一剑,是想要了他的命!
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
但其他人不知的是,那戟士的反击也是在以命搏命。
方才那次交锋,若剑士不退,两人必有一死一伤,而且死的多半是戟士。可剑士只要退了,哪怕是迟疑了一步,便是眼前的结局。
废了......
孟知行双眼微眯,心中对那剑士惋惜了几分,看那人根骨,不知道日后会到怎么样的高度。今日这一招面,足以让他后半生都在这般境界原地踏步,不会在长进分毫。
同是使剑的剑士,孟知行心中清楚。剑意、剑招和剑罡,后两者皆可在战斗中磨练,只有剑意,只要崩塌便不会存在。
用剑者只进不退的狂傲说法,虽不如字面意思那般,但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可方才那反击招数,为何这般熟悉。
霎时间,心中响起一声惊雷,孟知行的目光便落在那戟士身上再也挪不开了。暗骂了自己一声蠢才,孟知行这才发觉自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昨晚那阎王借道上,完全忽略了那巨剑黑衣人的格挡招式。不就同这戟士刚刚那一招如出一辙吗!
来不及细想那戟士和昨夜黑衣人的关系,院中其余五人已经将其团团围住:“方天画!伤及同门胆大包天!”
戟士方天画默不作声,只是死盯着已经负伤的剑士,右手随意握着枪尾。众人见他杀意渐浓,手中刀剑也握紧了几分。剑拔弩张之时一旁终于响起了穆阿猛雄厚的声音:“干什么呢!”
穆阿猛声音极大,房檐上歇脚的禽鸟都被吓得振翅而逃,几人更是一颤,唯有方天画冷静的收回杀气。
穆阿猛踩着大步走到几人面前:“干什么!大清早不好好练功吵吵什么!”
方才还围着方天画想要给他点教训的几个人立马就摆出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虽然要是真的打下去,保不齐谁输谁赢。只不过其中一人正要开口申冤,穆阿猛就脸色一变,怒容道:“方天画,我说话呢,你走什么?”
方天画倒也给面子,停下脚步将那长戟拆解成两半,变成一短戟一短棍后收回背后:“穆统领,我只是奉了师父的命令,来此助你们运镖,未曾听说还要受命于你。”
面子是给了,只不过不多。方天画说完之后就继续自顾自离开了,穆阿猛盯着背影也没拦他,长舒一口气之后怒气还未完全发泄出去,便将视线转移到不敢离开的六人身上。环视一圈后,那要人命的眼神落在了打输了架的剑士身上:“你是谁队下的?”
剑士不敢怠慢,立马起身抱拳:“回统领,小的三队江储手下。”
“江储......”穆阿猛冷笑,“带出个什么丢脸的东西......”
穆阿猛声音不大,充满了戏谑。那剑士浑身一颤,额头好不容易平复内力而消失的细密汗珠再次浮现,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事儿怕是要传进自己镖头耳朵里,要是面前统领不去找江储麻烦自己可能还只是受顿罚就过去了,可这穆阿猛在镖局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儿,他要是去找了江储麻烦,拿自己怕是没了好果子吃了。
心里想了很多,面上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希望自己认个怂,说两句好话能浇灭穆统领的火气。
“是是是,统领教训的是,小的学艺不精,回去定勤加苦练,一月后再找那方天画比试一次!定为我们龙阳镖局找回面子!”
这话说出口,穆阿猛脸色终于少了些阴霾。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方天画消失的方向,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后才踩着极重的步子走了。其余五人都松了口气,但那剑士已经在脑子里给自己想退路了,毕竟自己与那方天画之间有多么宽的鸿沟只有他知道,一月后真和他再比试一次,自己赢的机会十不存一。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齐齐落,能留个全尸就是万幸了。
就算在这龙阳镖局赚得银子多,却也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一月后再比武只是缓兵之计,这一个月打不过难道还跑不了了吗?
剑士心里这么想着,也没了刚才的恐惧。收剑回鞘后活动了手脚,就离开了。态度转变快得让和他一起的几个同僚都没搞懂是为什么。
再看孟知行,早已经离开了窗沿消失在房内,不知去向何处。
姜书扬今日心情不错,毕竟昨天才拿捏了那百姓口中的万人屠夫,让其乖乖按着自己的安排行事。回了府,在床上辗转一夜不曾睡着,那骆小护卫口中的江湖深深吸引着她。昨日和骆明哲分开前,说得兴起的小护卫嘴上的门没把牢,告诉了姜书扬自家大人在外闯荡了十余年,见识过这江湖的千奇百态,这让本就被所谓江湖所吸引的姜书扬更加激动,更加想要和那屠子做朋友,让他带自己去看看这天下之大,这山高水远。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精心打扮了一番后就赶紧乘着马车到了镖局,结果正巧见那背着戟的方天画面无表情的走出门。
小哥长得倒是不赖,就是不够伟岸了些。
姜书扬逗笑了自己,径直往里走去,便遇上了那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