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仪这几日殷勤得很,每日都大张旗鼓让人抬着“病弱”的她亲自来侍疾,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孝心。
说是亲自侍疾,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卧在软榻上,看着侍女为唐卉全身按摩,只偶尔出声说几句,“轻点”、“小心些”。
然而,在外人眼中,她的行为无疑是很奏效的。
连唐府的下人也在讨论,“别看二小姐平日里总惹家主大人生气,真到关键时候,才能看清一个人如何。”
“二小姐生着病依旧不忘侍疾,这份孝心可是装不出来的。”
随着这些议论的传开,唐顺仪的名声在唐府内逐渐好转。
“孝顺的人待人都不差,要是二小姐能继承家主之位就好了。”
“可是,大小姐才是嫡长女啊?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那又如何?二小姐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大小姐至今还是个布衣呢。要我说,两人都是嫡女,相差不大,一个占长,一个占贤,不如选贤!”
唐淑仪在假山后沉着脸听着,最开始引起这话题的就是唐顺仪身边的大丫鬟海棠,只觉心中一片寒凉。
她竟是未曾察觉,这个曾跟在她后面大姐大姐叫唤的妹妹,已然和她离了心。
唐淑仪是个重情之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身为嫡长女,她绝不会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更不能容忍自己被幼妹所取代。
“大小姐,奴婢这就去教训这些嚼舌根的贱皮子。”
她的大丫鬟秋葵厉声道,竟然敢在背后非议主家,胆子肥了。
唐淑仪却摇了摇头,“这样做固然出了口气,但他们却会怨恨于我,到时,这府里的风向岂不是完全倒向我那个好妹妹了?”
唐淑仪忍得下这口气,秋葵却咽不下这口气,转头,就暗戳戳示意薛管家,这些人最近实在是太闲了,让管家多给他们安排点活计。
薛管家自然以为这是大小姐的意思,立马吩咐下去。
府里人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些下人,很快,有关于大小姐苛待下人的传闻便开始在暗中流传。
背后推波助澜的唐顺仪简直要笑开了花。
唐淑仪听到府中流言后,立马处罚了秋葵,但流言已成大势,她亦无能为力。
她之前也是日日到正房看望唐卉,确认母亲的情况后,便会出府去管理家业。
这本来是一片孝心,然而,在唐顺仪的威胁下,这片孝心也在不觉间变了味。
她开始延长探望的时间,尝试唤醒“自闭”的唐卉。
毕竟,最终能开口决定继承人的只有唐卉。
两人轮流在暗中较劲,换着法让唐卉重新唤回意志。
今日唐顺仪拉着唐卉的手哭诉幼时美好回忆,明日唐淑仪抄写经书为唐卉祈福……念唐卉最喜爱的书,弹奏她最常听的曲,请戏班子来唱她最爱的戏……
一番折腾下来,唐卉一点反应也没有。
唐淑仪和唐顺仪之间的暗潮涌动,府里其他人都只瞧个热闹。
姚氏却五味杂陈,两个女儿都是他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让他如何取舍啊?
心中郁郁的姚氏来到唐卉床榻边,哽咽道,“妻主,您是不是故意的?您的两个嫡女如今反目成仇,您就高兴了?您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野种?”
他用手帕抹着泪,“她人都没了,您还老是挂念着她……”
他经常听见唐卉在和属下谈论唐家村那的事,一见他进来便立马止住交谈,显然是在防备他。
“您该不会还想着把家业留给那野种的女儿吧?”姚氏一抹眼泪,声音带着一丝尖锐,“您对那野种如此念念不忘,该不会真以为那唐幼蓉若没有生病,当初便能考进京城吧?”
听见唐幼蓉、京城两个字,唐卉竟然突然有了反应,她眼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这在姚氏看来,更是唐卉挂念着那野种的铁证。
他心中怨恨,面上却露出惊喜,“妻主,您醒了!”
唐卉转动着眼珠,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慢慢回过神来,这才记起唐幼蓉已经病死了,不可能去京城,唐云那小崽子也被她断了前程,没她允许,她便只能待在清河县里……
她神情一滞,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瘫痪了!
如今已经保不住主簿一职了。
没了主簿一职,她如何困住唐云?
她呼吸急促,平息了好一会后,问道,“其他人呢?”
为今之计,她只有把希望放在女儿身上了。
唐淑仪接到母亲醒过来的消息,自然是欢喜无比,她连忙赶至正房,府里的侧夫郎、庶女庶子们已经在屋内围成了一圈。
后脚唐顺仪也被人抬了进来。
“母亲,您终于醒了。”唐淑仪欣喜地走向唐卉。
唐卉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唐顺仪身上,“仲悦,快过来。”
仲悦,是唐顺仪的字。
唐淑仪一怔,见唐顺仪面容“憔悴”,被人搀扶着上前,她心中一沉。
唐顺仪眼角带泪,伸手握住唐卉的手,哽咽道,“娘,您终于愿意睁眼看看孩儿了。”
唐卉没时间和她寒暄,直入主题,“我此次患病后,朝廷定会给予我们家一个从八品以下的官职,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此话一出,屋内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目光都隐晦看向唐淑仪。
唐淑仪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唐顺仪则眼睛一亮,毫不犹豫道,“谢谢娘,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唐卉眉眼终于带上一丝笑意,虽然最开始只能让仲悦去别的县当主簿,但只要在朝廷旨意下来前,让仲悦考上秀才,她便能运作一番,让仲悦回到清河县。
她沉声道,“如此,你的学业便不可再荒废下去了,别在家里躺着了,回学院念书去。”
唐顺仪眼珠子一转,母亲好像是看中了她的童生身份,这才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名额给她。
既然如此,那唐淑仪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她的。
她抬手咳嗽了一声,缓声道,“娘,孩儿之前落水,病还没好透,不过如果这是娘的期盼的话,孩儿拖着这副残躯也会去学院的。”
说完,她又咳嗽一声,看向一旁的姚氏,什么都没说,但整个人虚弱地透出一句话——爹,孩儿好难受。
姚氏原本还在心疼大女儿,此时听见二女儿的话,顿时又心疼起她来,求情道,“妻主,念书的事不急,不如等仲悦病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