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白鹤笔下一顿,见着王令嗣脸色阴沉,步履匆匆,料想发生之事定然事关重大,不然王令嗣也不会如此失态。
待王令嗣同王白鹤说来事情经过之后,王白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王令嗣不由得试探他的态度。
“父亲?”他的父亲比他深谋远虑,很多事情,王令嗣都会遵循他父亲的态度办事。
王白鹤眼珠子转动,似乎才像是活了过来,他拉长了音调道:“被人盯上了啊。”
他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可又什么都不知道。
王令嗣皱眉,不管对方是来势汹汹还是如何,他在乎的是此事的影响,是否会断了他们王家的路,而至于会不会连累到王家,他胸有成竹的肯定不会。
“放心,我做事一向谨慎,前面并未直接与他们联系,后来这几次前往满月楼也是用的谢敬丰的名义,应该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前面因为不想留下被人要挟的把他办事都小心谨慎,可自从有了谢敬丰的名头之后便好办多了,纵然要查,也一定是查到谢敬丰的头上,届时,不管来人是谁,想来谢氏的威名也足够让他们谨慎此事的前因后果。当然,谢敬丰这样的草包,做出这种的事情很难叫人相信,也足够让他冤枉的,
王白鹤讪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王令嗣听出了他父亲口中的轻嘲,揣摩问:“父亲怀疑是谁?”
毫无征兆的就端了好几个暗桩,一夜之间,外面便与内部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暗桩的那些人如今是生是死,是否已经被查到了漕帮的头上来,但无不是在惶惶度日。
对方的手段雷厉风行,叫人无不胆战心惊。
当然,他们所怀疑的对象也是有的,官府向来是与他们狼狈为奸,迫于同他们的威压,也没有那般本事能做到这一步,而与他们不对付的除却官府的人往上便是谢氏以及朝廷了,可想来,谢氏是不愿意看到有人越过他们把事情捅到朝廷去的,不然他们颜面无光。
谢氏那群人,一心想要把整个北境收入囊中,最是见不得漕帮的盘踞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们的地位。可王府不也是置身事外这么多年了吗?难不成这便开始大杀四方了?
“我前几日还写信让老王爷尽快同意你与郡主的婚事,可直至今日,皆无回信。”
王白鹤知道,没有回音,说明王府已经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王家了,这与郡主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是想拖作罢了去。至于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至少说明王府已经不信任他们了。
是查到了他们王家与人勾结还是查出了他们心怀不轨?
被拖延的婚事在王令嗣心中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与那郡主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罢了,毫无感情可言,成与不成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影响王家在北境的地位罢了,其他的毫无关系。
只是,听他父亲如此一说,王令嗣心中也有了大概的方向。
“父亲也觉得是他们?”其实,王令嗣当时在听到了消息的第一反应也是猜忌上了出手的人会是谢氏,这偌大的北境,只有他们才有这个雷霆手段,能在一夕之间,叫风头立转,也只有他们最清楚,漕帮存在的隐患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关乎他们王府的存亡。
所谓树大招风,想来,王府是早就盯上了他们,只是一直得不到机会出手,如今,难不成是准备收网了吗?
王白鹤很清楚如今的局势,只要是王府出手,那么,对他们来说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了。
北境王虽然迟暮老矣,可世子却年轻气盛,如日中天,以他的志向来看,是要把他父王做不成的事情也要徐徐图之了。
往年老王爷迟迟不能对漕帮下手,是因为漕帮关乎北境的民生,又牵连甚广,他一朝擅动或许就是割到了北境的大动脉。他有顾虑,但世子志在千里,又励精图治,岂会甘心被漕帮绊住手脚?
“说不一定,老王爷虽然已经不及当年,但世子必然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
所以,谢敬捷想要肃清北境内部的乱局,由他出手才是关键。
王令嗣了然,虽然王白鹤没有说清楚究竟是不是谢氏动的手,但大致也就是他们了。
沉思片刻,他道:“听说世子去了乾州。”
出事的地方不是乾州,可世子离开了宣阳王府,他在哪里也说不准。
王白鹤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作答。
谢敬捷究竟是不是去了乾州,没有人知道,外面放出去的消息究竟有几分真假,愿意信的人自然就当真,可不愿意信的人那便当不得真。
如今整个北境都是世子的人,一呼万应,不论在哪里都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为他效忠。
但如今,谢氏都既然已经开始出手了,那他们也不得不防了。
王令嗣深知此事就是一道难关,唯有度过才能平安,日后皆能高枕无忧,不然,他们王氏就此烟消云散。
今日的话题沉重,两父子的眉宇之间都笼上了阴霾。
“谢敬丰说是在招待朋友,你去也正好见见,看看是什么人。”
那人面生,王白鹤并不能知道对方是谁,但跟谢敬丰那般熟稔的态度,王白鹤不得不谨慎起见。
如果那人是谢敬丰叫来他们王家打秋风打的幌子,就得扼住他。
王令嗣倒是意外,谢敬丰居然还能把朋友弄到自己家来招待,也太不见外了些,而且他在宁州还能有什么朋友?得罪的仇人倒是多些。
“谢敬丰招待朋友?”
王令嗣意外着,随即转念一想,陡然间想到了什么,瞳孔微震,站起身就要走。
“儿子这便过去。”
王令嗣急匆匆的出去了,一路上他都在想,谢敬丰在宁州不可能有什么能带进王家来招待的朋友,而唯有一个人,谢敬丰的确有这个可能,会借花献佛。
想到谢敬,王令嗣便忧心忡忡。
谢敬丰那兔崽子平日里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上的,却偏偏乐意跟谢敬打交道,之前还当着他的面同他抢起了人。
谢敬就是性子太软和了,不好意思拒绝他,不然谢敬丰也不会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了。
他虽然不满谢敬丰跟谢敬走的近,却阻碍不得,原本想着他是时候该走了,可没想到临走之前都要把人给拉到他家中来。对于谢敬,王令嗣虽然喜欢,但却是有分寸的,他可以让他藏在钟院,却独独不能让他进入王家,作为王家唯一的血脉,他无法流传出任何一个有损他们王氏的流言蜚语,更不能因为谢敬一人而叫他的父亲对他心生不满,让他处于难堪中。
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发现谢敬的存在,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道了谢敬。这一路王令嗣走的急迫又不安,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既是期待着与他的见面,又害怕与他见面。
到了地方,原本还提着一口气的王令嗣发现他们似乎起了争执,而争执的地点还是自己的书房外。府中的人皆知他的书房是为重地,平日里没有他的许可不许靠近,违者皆重罚,可谢敬丰却屡屡犯了他的忌讳,第一次他能体谅他初来乍到,再来一次他就无法容忍他的目中无人了,他已经不是一次擅入了,这会儿又闹在了他的门外。这叫王令嗣顿觉厌恶。
王令嗣一出现,那侍卫就眼尖发现了,当即二话不说的就跪下请罪了。
那侍卫之前还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这会儿突然就跪下了,谢敬丰还有些不解,直到听到脚步声响起。
谢敬丰却是用余光瞥了一眼王令嗣,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道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以往他要是带人出去都是许久不归,很显然的他们今日失策了,没有料到人会这么快就回来。
他余光不自觉的投向谢文文示意,不知这还怎么演下去,人都到了,再演是不是就露馅了。谢文文却是朝他轻轻摇了头,并没有丝毫慌张之意,他这才镇定下来,继续做着一副张扬跋扈的模样,就着现在发生的事情朝王令嗣要个说法,似乎他才是那个受害者。
“啧、我才来你家来几日啊,现在又被这什么侍卫欺负,王令嗣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找人寻我不痛快的是吧?”
一遇上谢敬丰的事情,王令嗣就头疼。
“不是。”
他都还没有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能判定好坏对错,可有谢敬丰在的地方,一定都是他挑事的,不论他人有没有错,他都不会是那个对的人,特别是他现在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门口跟自己书房的看护争执,就冲着这一点王令嗣都认定了此事是谢敬丰一人在胡搅蛮缠。
但就算他是在胡搅蛮缠,占理的人都好似是他。
谢敬丰咄咄逼人:“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王令嗣这才去问身边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事,目光掠过在场的谢敬,对方只是不咸不淡的立在一侧,似乎不掺和也不置一词。
他先前就确定了来人是谢敬,如今一见,还真就是他,王令嗣心中五味杂陈,想起那一日谢敬答应自己的时候对方说的话,如果他做不到,想来他就会离开自己了吧。
离开二字,叫王令嗣觉着心痛,可却无法说出挽留的话,就好比,他清楚自己无法信守承诺,就做不到困住他这个人在身边。
听人复述了一遭,王令嗣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了一只风筝在这里足足吵闹了一炷香的时间,谢敬丰也是真的闲,还令人无言以对。
他看着谢敬丰手里的纸鸢,脸色黑成一片。“风筝不是找到了?”
能在他家里撒泼的人,怕是也就只有谢敬丰了。
谢敬丰扬着手里的破风筝,好似是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找他求证以及诉苦似的。
“我一个好生生的风筝掉进来,他给我的就一破风筝。你看,这是不是他折断的?”
那侍卫心想自己今日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锅,前面还跟胡搅蛮缠说风筝不是他掉进去的那只,只因为风筝坏了就不是他的了,现在在王令嗣面前居然还倒打一耙,说风筝是被他折坏的,真是……够不要脸的了。
王令嗣淡淡的注视着那损坏了一点的风筝,但也不至于是他所说的破风筝,而且这掉进来损坏的事情也是难免的,毕竟风筝轻薄,磕碰也是不可避免,只是没想到谢敬丰如此胡搅蛮缠,拿着一只风筝能给人争到现在这个时候,一点都没有宗室子弟的气魄与胸襟。
“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折断了,不会是他做的。”
护卫没事谁会去折他的风筝啊,好心给他捡回来不说还受这冤屈。
谢敬丰却是无理还不饶人,气势汹汹的,讥讽他。“不是他折断的?好说,反正我在你这儿受的委屈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上次我被你那侍从叫什么林安的欺负?你反正就纵然着,这一次想来欺负我你们是习惯了是吧?”听着谢敬丰扭曲事实的言论,王令嗣几乎要憋红了一张脸,他什么时候纵然人欺负他了?什么又叫不止受一次两次的委屈了?他在王家谁敢有委屈给他受?真正受委屈的是别人好吧?
王令嗣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死的都能给他说成活的,没有的事情他都能说成有的事,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
“你看这,不仅撑架断了,尾巴都给我扯掉了,总不能也是掉下来的时候坏的吧?掉哪儿了,指给我看看?还能弄成这样?”
谢敬丰还拿着风筝凑近他,露出来的细竹片的撑架都戳到他眼睑了,王令嗣头往后靠都没有躲过,感受到尖锐的物体逼近他的眼睛,王令嗣反射性的闭上眼。
“……”
谢敬丰胡搅蛮缠的本事是一日比一日更上一层楼,但是谢敬在他身边,他怎么也得憋住气了。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王令嗣随和道:
“我赔你一个风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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