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天如此竭力的劝说自己,努力不让自己的如狼似虎的目光放在铜板上,可,金钱的诱惑总令人抵抗不了,就跟美色一般,毕竟谁都不是柳下惠,正人君子正过了头。
区区两铜板而已,他已经眼冒绿光了。
他的目光自落在铜板上,便挪不开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突然就来了句:“要是有钱就好了,我们还能去住客栈。”
可是如今的他们,口袋空空如也,仅有的也就好心人施舍的两铜板了,虽然能买两馒头果腹,但一定会露宿街头的。
想到他如今要过这样穷困潦倒的日子,刘小天便难过不已,好似人生都已经没了盼头。
原本还在嫉世愤俗的谢文文闻言抬起了头,面上留着恍然大悟状。
“也是哦。”
说完,人利索的爬起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哪里还有方才虚弱无力的模样,容原地的刘小天对他雷厉风行的行为不明所以。
“你去哪?”
谢文文自觉方才受到了人格的侮辱,便再也不肯让自己受苦,若不是刘小天一朝点醒,他都差点忘了,他谢文文岂能是个任人施舍的人!他可是天之骄子啊!
他不假思索的回头反问:“你不是说要住客栈吗?”
刘小天一噎,幽怨道:“可我们哪里有钱?”
要是有钱,他们哪里还能在这里来给人误会成叫花子了去;要是有钱,他早就去吃香的喝辣的的了,还会在这里自怨自艾?自从从宝庆跟其他人分别后,他就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就算一天有了三顿那也是清汤寡水,这样惨淡的日子过久了他真想吃人。
别人行走江湖,归来仍是少年,他们行走江湖,归来就只剩下沧桑的皮包骨了。
惨!惨呐!
刘小天还在顾影自怜,边上的谢文文却是满不以为意道:“没事,我去给人刷碗抵债,换你住一晚上。”这一刻,他好似升华了人性的光辉。
他一句云淡风轻的言论却叫刘小天的心境犹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般得到了新生。
谢文文突如其来的良心发现,让刘小天一时间热泪盈眶。
俗话说得好,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可今日,他为了谢文文就得哭一次!大不了,大丈夫等会儿在做!
刘小天在心底默默流泪,感动的望着对他不离不弃的少年,虽然这次出行,没有什么收获,可至少,让他收获了一份感人至深的友情!也不亏他当日背他走出了几十里地,没有放弃他。
果然啊,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
虽然说,一开始他心里是意外的、复杂的,毕竟,人突然间转了性子,的确够令人意外的。当时他还在想,这还是他认识的谢文文吗?以前的谢文文可不会这样的舍己为人,只会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们总说,一起落难受罪,就会日久见人心了,难不成,现在的谢文文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吗?看来,还是之前他对他的误会太深了。
“你……”千言万语此刻都难以言喻他的心情。
还不待他上前给他一个熨帖的拥抱,人已经离他远去。刘小天只得赶紧抓起地上的铜板追上去。
等到了客栈的位置,谢文文还真大摇大摆的要进了去,吓得刘小天赶紧一把拉住他,惊魂未定道:“不要你去刷碗,没事,咱都不住客栈了,我们就外边等着呗,刷碗多累啊,你也肯定干不了这样的脏活累活。”
刘小天虽然感动谢文文说愿意为了他去做刷碗这事,可他也不真是那种为了自己贪图享乐就让兄弟去卖苦力的人,大不了他们一起风餐露宿,也不要谢文文为了他去做这种事情!他自己平日里都没有舍得使唤他去刷过碗呢,在家肯定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这样的活计怎么舍得真让他去。
原本只是说一套做一套的谢文文不动声色的看着刘小天红红的眼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去给人刷碗的。
他有些心虚的摸了下鼻子,随后,郑重的同他说:“所以你要记着我的好,以后啊,将来有一天啊~你人生美满了,七老八十了,儿孙满堂了,突然想起我了,就要记着,曾有个少年,为了你,吃苦受累,甘之如饴。”
他面上带着一股落寞与无奈,但最后的一瞥,却有股坚韧不摧在里面成就他的傲骨。像是走到穷途末路的人,已经无计可施,不得不选择这样一条自我毁灭而成全他人的道路。
似乎他要做的事情不是去刷碗而是去跟人拼命换取人世间的和平。
他不说这句感人至深的话倒还好,可说完,就有些不对味了,刘小天又不是不清楚他里子里是什么人,要是戏演过了就假得露出狐狸尾巴了。
刘小天跟吞了苍蝇般的苦色,原本还对谢文文感动不已,掏心掏肺,可怎么越听越不是那么一回事呢,这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是被谢文文忽悠了。
沈胥说过,谢文文的嘴,女人的心,你永远都猜不着。
这一刻,刘小天觉得他得信。
说罢,在刘小天的迟疑不定中谢文文大义凛然的走了进去。
他对着柜台后面的店家脸不红心不跳的开房。
“一间最便宜的房,能住人就成。”
他还是知道自己的经济情况的,关于衣食住行,也不要多么好,毕竟这段时日,他也已经成功由奢入俭,在不浪费银子的情况下,不至于风餐露宿已经很知足了,是以,他要用最低的开销解决好自己的起居,而不是耽于享受。
柜台后面的店家见着有客来还是很欢迎的,虽然他要最便宜的屋子,可对他来说,开门做生意就是稳赚不赔,自然是乐得自在。
他瞄了一眼跟在谢文文后头的刘小天,看两人的穿着,粗布麻衣,想来也就是寻常人家,自然是挑最便宜的住,也经不起大的花费。
他也不是看不起人,但还是本着自己的敬业的态度,问了一句:“客官,两位?只要一间房么?”
谢文文面不改色道:“就一间,我们挤挤就成,挤习惯了。”
出门在外不似在家,自然处处都不如意,也不会有多方便,能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也就不那么挑剔了。
店家点头表示了然,说出金额后,就见谢文文从兜里捞出了银子付账,然后给了他们一把钥匙,招呼小二带他们上去到自己的房间。
上楼的时候,心里有一千个为什么的刘小天就追着谢文文问:“谢文文,你哪里来的钱住客栈?”
虽然猜到了谢文文不会真的会为了住客栈而自降身份的去给人刷碗,可他没料到谢文文有钱这事。
不应该啊,谢文文怎么可能有钱呢?他随身带的钱不应该是早就花光了吗?当初在武林大会赢的钱也多数没带在身上,他是怎么有钱的?如果有钱,为什么这一路上宁愿跟他一起啃冷馒头也不拿出来?既然有钱,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而是在捉弄完他后才肯拿出来?居心何在?
谢文文努力的忽视掉来自刘小天的质问,平静道:“忘记跟你说了,走之前族长给的。”
许是知道他们出行没有银两不方便,族长便筹了一点银两给他俩算作路费,不过来时都没用上。其实族长能给的也不多,是以在没到必要时刻他都没有拿出来开销,久而久之,他也没在意了。
他是不在意了,可刘小天在意啊。
刘小天幽怨的质问他:“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亏他被他耍的团团转,这小子手里有钱还在戏弄他,真是可气!
谢文文也不是不告诉吧,一开始就没想过隐瞒,不过他没问自己也就忘记说这事了,要不是方才被人用两铜板打发,他都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有钱这事,所以,也不是诚心想瞒着他的。
但,方才他戏弄了刘小天, 谢文文直觉他要找自己秋后算账,底气就没那么足了。
刘小天还在追问:“给了多少?”
他最关心的莫过于他身上还有多少能花的,可不能为了住这一宿,就让他们以后都穷困潦倒,毕竟这日子还长着呢,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白行云他们,不然,他们都要饿死街头了。
谢文文在心底估算了下钱袋的重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是省着花这几日也绰绰有余了。
“不多,省着花约莫也能过几天温饱日子。”
听到这话,刘小天才是满意了,但不是为了谢文文而满意,而是为了今后的生活有着落而满意,对于谢文文欺骗、戏弄他的事情他还没算账呢。
眼看着到了屋子,的确简陋的很,不过大抵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心里也该知足了。
小二给他们开了门就忙着离开了,刘小天抱臂靠着门框,对着谢文文冷哼一声,发泄着自己的诸多不满。
“你行啊你,方才是在那我开涮呢,还刷碗,早知道你这么会忽悠人,我就应该叫那店家去拿你抵债!”
谢文文喝了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水,但总算是解了渴,闻言听到刘小天这话,尚有些心虚道:“这不是没把你骗怎样么,也跟你兜底了吧?还怪我呢,要不是我,咱们还有这地方住着么,约莫是来的路上就被你花去了。”
刘小天还是头一次见恶人先告状的,他敢肯定,要是白行云他们在,他还能无法无天了去,也就觉着自己奈何他不得,才这么有恃无恐吧。
他敢怒敢言。“我是那种人吗?”
谢文文直白的看着他的眼睛里,透露着坚定的两个字,那就是以及加肯定,毋庸置疑的肯定。
刘小天痛心疾首。
他颤颤巍巍的指着谢文文,眼里满是失望、痛心,宛如洪水般将他淹没。
“亏我拿你当过命的兄弟,你竟然如此怀疑我,我们这友谊,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沙池碉堡,中看不中用啊!实为一盘散沙一击即溃~”
“……”
戏过了。
这幸亏是这地儿没人,要是有人在,他人都要丢尽了。
谢文文难得一见刘小天比自己还多戏,分外感兴趣。
以前他演的时候,被人看着,他乐在其中,如今看人演,突然换了视角去看以前的自己那些愚蠢的行径,居然有种我以前怎么这么丢人现眼的感觉?
以前的他跟现在的刘小天一样,是否白行云他们看自己也是如此想法?
这样的念头像是一记重锤,砸了他个幡然醒悟。
天爷啊,可真够丢人的。
他的一世英名都毁在这世道了,难怪沈胥不齿,这的确叫人挺不齿的。
“你什么时候比我能演了?”
刘小天嘁了一声。
“就你会,我还学不得?”
倒也不是这么个意思,谢文文啧了一声,最后有所感慨道……
“嗯,名师出高徒。”
两人嬉闹了一阵子就都没了兴致,谢文文心里藏着事,他有些急不可耐的等着把人送来了。
毕竟是个熟人呢。
等黄昏时候,也就是答应交人的时候,两人又才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等着接人。
对方挺不守时的,他们喂了好些时候的蚊子才终于见到人来,可对方到了还埋怨他们不找个合适的位置接洽,选这么个地方,要是给人当做什么为非作歹之徒他们可不会包善后。
就挺无辜的。
这地方不是他们选的,而是他们没得选,初来乍到,他们又不识地,能知道哪里是个好地方。
对方把人从车里拉出来,可能是怕闹,灌了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昏昏沉沉的就交到了他们手里。至于拿钱的事,那不是他们操心的,族长跟他们顶头上司有交易,也从不跟底下人细说,他们只管拿人即可。
刘小天扶着人,从见到他们起,就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样子,不说话,绷着嘴,皱着眉。
之前所见,两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可谁都清楚,那些所见是他们心里最沉重的包袱。
等看着人摇着车远去,两人才扶着人回客栈,途经大堂给店家看见了,还颇为不满。毕竟他们住的是最便宜的一间房,住两个人就罢了今儿又再添一个,三个人挤一间房,这生意他还做不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