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从他的指尖滴在了地上,也像是从慎闻语的心里砸开的一道的伤口在失血。
她喑哑着声音痛苦的望着眼前执拗的人,头一次对他的执拗生出了退缩之心。
“你何苦……”何苦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她,让自己受伤呢?
她本就是别有用心的潜伏在他身边的,他分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当做一无所知的继续爱她?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却又多了一种痛苦。
如果不是她,他必然不会为了她同他父亲反目,也不必因她受伤,也不会受了这么多年来的流言蜚语。
承受的最多的,并非是备受煎熬的她,而一直都是他。
于巷桒与于震河的决裂,其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有这一天,就算没有慎闻语,也改变不了这个可能,在他不能认同于震河的那些做法后,就彻底埋下了这个隐患。
他或许对父亲失望,可如今不再对谁抱有期望。
他想,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于巷桒看着他的父亲,那座早已经不是他的依靠的大山,而是横亘在他与良知前的阻碍。
他终究还是不得不做出选择……
他转过身,在慎闻语的惊愕中拉过她的手,要带她离开这个禁锢之地。
于震河见状,拦住他。
“你莫不是翅膀硬了!我有同意你们可以走了吗?要走你可以走,出了这百道门的大门,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可她!”于震河指着慎闻语,“她今日就是死,也不能踏出百道门一步!”
于巷桒不甘示弱的对视上于震河震怒的目光,他不禁试问:“那……父亲,您要逼我吗?”
于巷桒大有不放他们走,就与之动手的意思。
父子反目,从未出现在他们对未来的试想里,可如今却不得不如此。
听到于巷桒此威胁的言论,于震河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儿子,如今却敢为了一个外人,跟他动手?
“孽障!难不成你还要为了她跟你老子动手吗?”
于巷桒垂下了眼睑,“我不想,我只是没办法放任不管。”
于震河可不觉得,他如今老了就可以任由儿子骑到了头上,对他指手画脚。
既然要动手,他倒要看看,他这些年又有多少长进,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
就在于震河率先出手的那一刹那,于巷桒及时的推开了慎闻语,接住了于震河一招。
于巷桒的武功都是于震河教的,所以,很显然的,于巷桒并不是于震河的对手,是以没过上几招于巷桒就被于震河一掌击倒在地,口吐鲜血。
“夫君!”见于巷桒受伤,慎闻语惶然的跑过去,将他扶起来,揽在身前,他额头的伤又裂开了,血淋淋的他看起来异常骇人。
原本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此刻却被伤的头破血流,这让慎闻语如何看的过去,如何还能无动于衷?如何还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为自己拼上了性命?
于震河既然要让他吃苦头,自然没有虚张声势,每一下都是用足了力道,只有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才能让他掂量他能不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可他却也不会下死手,毕竟,只是让他吃够苦头,幡然醒悟罢了。
慎闻语心疼又无措的捧着他的下巴,鲜血淌了她一手心,沉甸甸的,像是捧着她的一切。
她又急又哭,害怕的手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于巷桒受伤,让她彻底的慌乱起来,再也无法冷静自持,也彻底丢失了她原本仅存的那一丝理智。
她不怕死,她只是怕他会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怕失去……这些明明都不该是他受的……他本可以,称心如意的过完一生,他不过是遇上了自己,才害的他连命都可能要丢了。
慎闻语痛苦又自责,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拼命了,她不能再看到他受伤了。
于巷桒虚弱的模样像是破碎了被一块块拼凑到一起的,让慎闻语连动作都不敢用大了。
她最怕的只有失去他。
她哭着求他,“别动手了……你别动手了。”
她哪里还能再次眼睁睁的看到他受伤,浑身是血的模样,她会恨死自己的……
于震河压根就没有顾忌他的身份,他真的会被打死的……
她怕了……
她再怎么坚强此刻都难以维持她的镇定。
在一声声的哀求声下,于巷桒逐渐清醒,脱力般靠在她怀里,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全然是她哭的手足无措,泪珠子断了线似的一颗颗砸下来,混在他的血水里,原本冷下去的温度又重新滚烫起来。
他受伤,她难过,这就足够了……
于巷桒努力的让自己重新挂起笑脸,此时此刻身负重伤的他还是不忘安慰她:“你,别哭了……我没事……咳……”
话还未完,又重重的咳嗽起来,拉扯到了内伤,又急骤的咳起血来。
慎闻语眉眼里全是慌乱,手足无措此刻有了很现实的呈现。
她只恨自己不能替他疼,明明都如此难过了,他还说自己没事,就数他能逞强的吗?
慎闻语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于巷桒的爱……太沉重了,太满了……她快要拿不起了……
“你已经伤了很重了。”慎闻语睫毛被泪水打湿,哭的梨花带雨,眼里全是对于巷桒的心疼与即将到来的结果的悲痛欲绝。
于巷桒脸上遍布着干涸的血迹斑斑,嘴边也溢着血珠,分明不是于震河的对手,可他却视死如归,丝毫不曾退缩,更不曾有于震河想要的幡然醒悟。
他说:“不怕……我只要打赢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带她离开百道门,是他如今唯一的心愿。
就算是跟父亲彻底反目,也阻止不了他。
除非……他没有那个能带她离开的能力,可也只有他死,他也绝不会放任她一个人身处这虎口之中。
可如今的慎闻语哪里还要求生呢?她从来都知道,她一旦进了这道门就再也出不去了,只是一开始她存了死志,后来,她是没办法离开了,在这里,有她最爱的人,她离不开他……也不再觉得死很遥远……
于巷桒为了她,不惜重伤护她,她哪里还能让他为了自己的生路拼上性命呢。
只要他好好的,她不走了,被杀也好,她不要于巷桒继续拼命了。
“我不走了……这是我的报应……要杀要剐,我认了。”
于巷桒只觉得心痛,她说这是她的报应,可是他并不这么觉得,她没错,这也不会是她的报应,这是她的劫难。
“不是……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跟你无关,你也不要这么说,你放心,有我在,会好的。”饶是拼上他的所有又如何,人这一生,总得为了自己追寻的东西不顾一切一次。
若非是他们为了权势为了声誉,狗苟蝇营,夺走了她的一切,何至于叫她同他们陷在这尔虞我诈之中。
于巷桒理解慎闻语的难处,遂是,纵然知晓她或许别有居心,可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怀疑过她,就算父亲多次对他耳提面令慎闻语的处心积虑,他依旧无动于衷,在他看来,但凡一日没有撕开真相,那这些假设都不过是臆测之论,是对慎闻语的偏见,而非事实。
他看着她那泪眼朦胧的一双眼,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走进了她的目光之中,走进了她的心里,说好的,会白头到老的,谁都不能食言的。
慎闻语泣不成声,她早已经没有了家人,可她有了于巷桒啊,她如今,也只有于巷桒了。
“可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我做这一切……为了我,让你们父子反目成仇……”
而冷眼旁观这一切的于震河见此不禁冷笑出声。
“如今人赃并获,你有自知之明倒好,待我处置了那与你里应外合的同党,我自然要处置你的。”
原本还以为搜不出来,就作罢了,没想到东西居然当真从她的屋子被搜了出来,看来,之前与之会面之人便是与她合谋的同党,借着百道门的喜宴混进来,妄想磁浮撼树,简直是不知所谓!
他于震河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凭他们妄想覆灭百道门?不可能。
慎闻语望着那目空一切的于震河,恨极了他。“脏?那些不都是你百道门干的好事吗?”
何为赃物?她只知道,于震河穷凶极恶,他是残害天下人的刽子手!言之凿凿的证据在他眼里只是赃物?呵呵,也亏得他说得出来!若非当年是她选择了不计前嫌、息事宁人,妄图以为用此事换一个能跟于巷桒就此和乐一生的约定,哪里会容他逍遥法外至今!
她先亏欠了在九泉之下的师父师母,她早已经洗不清身上的罪孽了,可他于震河岂能干干净净的屹立于世间!
“于震河,你蚕食我荣兴馆,致使我师父师母含恨而终,使我门中弟子流离失所,你觉着,这些脏吗?”
慎闻语厉声控诉着他的罪恶,荣兴馆的事情,是她心头永远去不掉的一根针。
她背叛了师门,可并非就是认可了于震河的手段,并非就是忘记了师门仇恨。
“你从来都不信我,我知道,你觉得我入你百道门是居心不良,的确,我就是居心叵测的潜伏在你百道门至今!为的就是拿到你丧尽天良的证据,我汲汲营营至今日,为的就是这个时机!东西就是我拿的,我要在天下人面前揭穿你伪善的真面目!我要你身败名裂!”
慎闻语字字如诉,实乃于震河所谋之事,罄竹难书。
而这些话隐忍在心多年,当年初入百道门的她,谨言慎行,每一日都在算计着如何早日脱身,夜夜入梦都是师门之仇,备受煎熬,今日终于得以一吐为快,简直大快人心!慎闻语不惧于震河的恼羞成怒,她如今自知无路可退,要杀要剐皆遂他意!
终于听到了慎闻语的心声,于巷桒不知自己该是何心境,他复杂的看着妻子仇视、愤怒的眉眼,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在她的心里,压了这么深的恨意。
而身为百道门少主的他,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在慎闻语的仇恨里,自己也是那一个杀人凶手吧。
“夫人……”
作为慎闻语的贴身侍女,从慎闻语嫁入百道门开始,她便照料她的饮食起居,慎闻语性子温和,从不曾与下人们急眼责苛,相反的,好施小惠,她们也都乐意承她的情,而自接手百道门内务以来,更是兢兢业业,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颇有百道门女主人的风范,大家也没有了一开始对她的轻视之心,开始敬重她。
她是亲眼看着她的少夫人与少主从陌生到相知相爱,那么一对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羡煞旁人。可她不明白,他们之间并不曾像真正的夫妻那般,坦诚相待,反而若即若离,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少主倾尽心血的对她,关怀备至,可她始终都秉持着最后一分理智,在她的眼里,于巷桒不只是她的丈夫。但,再冷的石头也有被捂热的一天,或许就是太过清醒自己的目的、自己的身份,等幡然醒悟的时候才知自己辜负了一个人的太多的一往情深。后来啊,两人终于心无旁骛,真心相待,看的她们都不自觉的感慨他们总算是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然,今日突发之事,给了她当头一棒。
家主不喜欢少夫人,门中上下无人不知,但碍于少主,少夫人的地位不可撼动。关于少夫人的来历,她们自然也清楚,那个已经没落的门派,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道门,天下人无不往之。
只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家主会彻查少夫人的寝院,而少夫人当真是别有居心。
家主大怒,少主护妻,不惜与家主动武,却奈何重伤。
她知晓,今日这位少夫人,怕是在劫难逃,可,小荷记得她受过的恩惠,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落难。
于是,她想到了之前跟夫人私下见面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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