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主任把我带到了管理处。我强装镇定、微微颤抖着进了办公室的门。
里面坐了三个人,一个身材高大、脸型方方正正的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另两个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其中一人却是人事部微微秃顶的谢主任。
“来了!”谢主任率先开口,语气有些傲慢和不开心。
卢主任把我带到办公室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另一人不会是公安的便衣吧?”我心里嘀咕着,那人满脸严肃、刚正不阿的样子,一看就像是警察。
我划算着万一他要是拿出手铐来要拿了我,那我立刻夺门而出。只是不知能不能逃出工厂,大不了啥都不要了,再次重新流浪逃亡。
只是我心爱的、深爱的江慧可怎么办,一想到此,我的心就剧烈的疼痛起来,令我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这个是管理处的周处长!”谢主任伸出手掌比向老板椅上的人说道,然后转向坐在他身旁的、我怀疑是便衣警察的人,说道:
“这个是龙宇学院的乔院长!”
哇!我心都要跳出来了,差点就要叫出声来。还好!还好!万幸不是警察!
“周处长好!乔院长好!”
我一下子松懈下来,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向他们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
“嗯……”周处长拖着长音嗯了声,喝了口水,指了指最边上的沙发,又道:“坐下吧!”
“别坐了!你就站着吧!”
谢主任突然发难、语气愤怒的说道。
我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莫非他们知道我的事了???
“蓝坤!”谢主任严厉地叫了我一声。
“诶!”我赶紧答应。
谢主任站了起来,手背在身后,踱了过来,到了我面前,举起右手伸出根手指朝着我的头点了点,恼怒地说道:
“蓝坤!我就说你为什么不去龙宇学院入学进修!啊!?原来你喜欢在人堆里当混混、当大哥!啊!?有趣吗?有意思吗?啊?!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啊?!坤哥!
你可太厉害了,你可太牛逼了,坤哥!几个月不到,你就成了几万人口中的坤哥!还组建了什么正义会!怎么不叫天地会!?你以为你是陈近南吗?
听说你们正义会要一统宿舍江湖?是吗?啊呀!真伟大!真厉害!你怎么不把太阳系给统一了!?干脆把全宇宙也给统一了呗!”
原来是这事!我恍然大悟,也终于是放下心来,只要不是被知道我是逃犯这件事,其他都只能算小事。
谢主任批评、数落我一大堆后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站在我面前,和乔院长还有周处长一起定定地看着我,仿佛在问我还有什么话说。
“谢主任,我…”我确实是组建了正义会,一时理亏,不知该不该为自己辩解。
“还有那个陈磊!他又是怎么回事?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啊?竟然好好的龙宇学院不待,跟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下等人当起了二流子!荒唐!”
谢主任骂出的话越来越难听,我不知道他是气愤还是素质低,但后面这每一句听着都极为刺耳。
但谢主任从一开始就一直挺看重我,我很感激,所以也不敢顶嘴,尤其是还有周处长和乔院长在场。
“蓝坤!”这时周处长发话了。
周处长叫了我一句,并不看着我,右手拿着一支笔,用笔头在桌上轻轻点着,一边点一边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看向我,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犯罪!”
我听到“犯罪”两个字,紧张了起来,明白此刻一定要立即为自己辩护,生怕周处长反手就打电话报警。
“周处长,我觉得我没有犯罪。”我说道。
“你这还不是犯罪?组织、成立、并领导非法组织甚至是黑社会性质组织,这不是犯罪?”
“周处长,”我微微转身,正对着周处长,不卑不亢地说道:
“没错,周处长,正义会是我创建的,但是在我阐述所有实情之前,我想先问一下您,您作为管理处的领导,请问您知不知道以前员工宿舍的管理有多么糟糕?您知不知道以前有多少员工连洗澡都排不上队、就是排上队也洗不上澡?您知不知道有多少员工想上个大厕都上不了,根本轮不上他,排队也没用,你都知道吗?”
周处长有些猝不及防,显然对我所说的问题都不甚了解。
“蓝坤!”
此时谢主任叫了我一声,走到我前面,挡在周处长面前,说道:
“怎么跟周处长说话的!现在是你犯错!你要搞清楚状况!”
谢主任一边训斥着我,一边却又绕到我背后坐回了沙发上乔院长的身旁。
周处长的脸色有些异样,却并没有说什么。
气氛有些微妙,我感觉谢主任似乎有意让我说下去。
我略为思考,不知想的对不对,向他们说道:
“周处长,谢主任,乔院长,你们都是领导,我很尊重你们。想必你们平日里都很忙,员工生活管理上的一些疏忽,也是正常的。我创建正义会,实属无奈之举,而且正义会从未做过任何违法或者违背道德的事情,我不是为自己辩白,只是希望你们能了解实情。”
周处长定定的看了我几秒,然后靠向椅子靠背,接着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行!那我听听你的‘实情’。”
听周处长这么说,我已大为放心,知道只要在情感上得到他们的同情和谅解,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于是我陈述道:
“周处长,首先我想吐槽一下宿舍的管理,但我并没有任何的不敬,希望几位领导不要生气。”
他们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从最普通的一名员工荣幸地入职我们厂,秉持着善良、本份,但入住宿舍后,才知道,因为管理上的疏忽,每一栋宿舍都形成了各自的江湖,拥有着各个形形色色的以老乡会为幌子的社团。
他们平日里占据了所有的生活资源,比如洗澡、洗衣服、上厕所、取饮用水等等,不是他们的成员排队都没用,但是要成为他们的成员却要‘纳贡’,是同一个省的老乡,只需买上一条烟拜大哥,但不是和他们同省,则需每个月每一条烟‘进贡’。
如果不加入他们的社团,那就得规规矩矩地服从他们的优先权,什么都要等到他们先用才能轮得上,排队也没用。若有不从,轻则殴打一顿,重则三番五次寻衅群殴。
不止如此,更有甚者,和谁谈恋爱都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领导们,试问下,如果是你们生活在这样的压迫下,你们会不会反抗?倘若你们三番五次被殴打,你们会不会反抗?假如你们的女朋友持续被骚扰、被调戏,你们会不会反抗?”
我的憋屈仿佛突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一股脑儿说了一大堆。
“更何况,我们建立的是类似学校学生会一般以互帮互助不受他人欺压为目的的组织,没有任何的利益挂钩、更没有任何的黑色条款,加入与退出皆来去自由。合不合法我不敢妄言,但绝不是黑恶性质的黑社会组织。”
周处长他们仨一直看着我,时不时也互相看看。周处长神色没多大变化,估计他是多少知道宿舍的情况的,而谢主任和乔院长则有些意外,想必他们俩是并不知道这个情况。
“你们被欺负了,怎么不报警或向厂里汇报呢?”乔院长关心地问道。
“乔院长,我们觉得,报警解决不了问题,这些事并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警察也不能一天到晚陪着我们生活,让我们不受欺负吧?
至于向厂里汇报,据老员工讲,不是没有人汇报过,但基本没什么用。厂里找那些人谈个话、批评一顿,然后呢?一切照旧!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汇报者。”
乔院长坐直的身子又靠了回去,不再说话。
“所以,我们这些平日里受尽欺压的人最终忍无可忍,才成立了正义会,这确实是我组织牵头的。
但我们始终秉持匡扶正义、恢复公平的宗旨,从未做过任何有违道义、有违法律的事。
相反,在我们成立以后,一呼百应,越来越多的宿舍楼同事认可我们,加入我们,成立了分会,宿舍里大家的生活也越来越公平、有序,欺压良善、欺负弱小的事已销声匿迹。
而且我们的定义是像学校学生会一样的组织,以互帮互助、维护秩序、维护公平为目的,并非是为了利益而纠结在一起的黑恶团伙。”
我说到这,周处长站起来,慢慢走了过来。
他一直看着我,走到我身边,我停了陈述。
“呵呵!”周处长冷冷地呵呵两声,说道:
“蓝坤!你不觉得你在犯法吗?要不打电话叫派出所的人来裁定一下?”
周处长的话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冷汗瞬间冒出脑门。
他说完这句,就往办公椅走回去,眼睛看着办公桌上的电话,我顷刻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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