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先前丞相府中正忙着调查夜间京城内外的异动之时,京城之南的一处毫不起眼的偏僻宅院内,也同样有人因为吴峰之事陷入了紧张之中。
阁楼之上,一位身着单薄青衫的中年文士面带寒霜,右手不自觉地捋着八字胡,站于窗前,目光落在窗外,眼神中带着一抹明显的深沉之色。
此人正是先前私下里去拜见吴峰的李洵,虓国公麾下幕僚,也是一手主导宁家魏州遇袭案的幕后真凶。
此刻,在他身后,正站着一名身穿粗布麻衣、腰间挂着一道红色长鞭的老马夫,沉声向他禀告着些什么,神情颇为严肃。
这老马夫脸颊上沟壑纵横,一头略显斑白的干枯乱发披肩,牙齿焦黄,那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上遍布伤痕,显然曾经也是刀枪里滚出来的狠角色。
虽然已有些年纪,但整个人带给人的感觉却丝毫不显老态,腰背始终挺得笔直,隐隐透露出一丝精悍之意。
“先生,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那吴峰到底犯了何事,不过按照我们眼线传回的消息,但是此人深夜外出的行为太过反常,恐怕他自己也清楚惹下的麻烦不小。”
“依老头子我来看,我们还需要早做打算才是。”
老马夫将眼线传回的消息向李洵一一讲明,而后讲出了自己的判断。
吴峰不知道的是,早在李洵前去吴府拜见他之前,就已经安排了几名好手隐在暗中监视着他的日常行踪,故而在事发后的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回了此处。
听得老马夫所说,李洵也是缓缓点了点头,儒雅脸庞上显露出一抹愤懑之色,
“吴峰这家伙背地里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幺蛾子,明明日前我就提醒过他,如今正处非常时期,务必要小心行事,结果还是捅了闹出了如此事端!”
“枉公爷往日那般看重此人,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着,李洵心头怒火升腾,难以抑制,牙关紧咬,直接重重一掌拍在了窗台上,借此宣泄心中的不满。
吴峰突然出现如此意外,无疑是彻底打乱了他们先前的计划和安排,不过让李洵感到庆幸的是,这几天时间下来,他需要吴峰那边给自己这一方准备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绝大部分,剩下的那些虽然就这么放弃有点可惜,但也已经无伤大雅。
当然,吴峰被宫中太监带走,对于李洵他们的影响还是相当不小的,一旦前者将双方私下里谋划之事向皇帝和盘托出,那么对于李洵背后的虓国公吴荣可是相当不利的一件事。
虓国公暗中谋划多年,始终不曾明面上竖起反旗,正是还有所忌惮,万一皇帝从吴峰口中得知了内情,主动发难,对于虓国公一系来说可是多有不利。
而且,由此来看,李洵他们现在所在的私密宅院也变得相当危险,随时都可能会有皇帝派出的禁军或京城巡防士卒前来搜捕。
如今最紧要之事,就是抓紧时间马上撤离。
“老马,你立刻去通知底下的人,此地不宜久留,立刻打点行装,我们要撤离!”
想到此处,李洵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直接转身向车夫打扮的老马吩咐了起来。
老马自然知晓目前己方所面临的情况严峻程度,面色肃然,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李洵这边自然也没有闲着,匆匆快步走到书架前,从书架夹层中取出了三大摞厚厚的册子,也不顾有什么褶皱,随手扯了几块布将其包裹成团,紧紧扎在了胸口处,随身背负。
这些册子,就是他这几日从吴峰那里得来的,里面记载的内容,对于虓国公府来说,堪称重要到了极点,绝对不容许有半点闪失。
可以这么说,在李洵看来,哪怕他们此次来京城的人全部都死绝了,这册子也必须要安排几名随行人员中身手最好的护卫,想尽一切办法送回洛州城。
虓国公府崛起之基,就在于此!
……
与此同时,皇宫,乾元殿。
“你是说,你将户部往年统计上来的,关于南方七州所有的户籍钱粮府库档案,全部交给了那李洵?”
林辰冷冷地瞥着身侧躬身回禀的吴峰,眼神中的无尽杀意狂涌而出,丝毫不加掩饰,骇得后者连连后退,神情惶恐,噤声不敢有丝毫言语。
就在刚刚,林辰才从吴峰口中得知,这个贪赃枉法的家伙居然已经将户部统计的大雍南方七州所有资料,一股脑地统统交到了虓国公府幕僚的手中!
这一惊天消息,简直骇人听闻!
要知道,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户部所掌管的天下户籍财税,堪称重中之重!
凡一州之地,户籍、人口、赋税、徭役包括山泽盐铁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在户部档案中记载的清清楚楚,这都是由当初那位被称为不世出之奇才的大雍开国丞相亲自主持制定的制度。
毫不夸张的说,有了这套内容详实的档案之后,就能够将整个大雍的国力调动到极致。
当年,大雍王朝开国太祖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兵锋所指,望风披靡,所依赖的,就是大雍自立国之前便建立起来的无比强大的后勤系统。
而在其中,当年户部派出大量特使巡查四方州郡,统计得出的详细档案,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人口和土地,无论在历朝历代,都是整个国家的基本盘,历史上凡是盛极一时的大一统王朝,无一不是将自己疆域内各地豪族所隐匿的人口还有圈占的土地大量收没,使得耕者有其田,以此来获得王朝国力的巨幅提升。
而对于每个州郡的下层官员,每年吏部开展的最为重要的一项考核,就是关于档案的详实程度。
如今,吴峰居然敢将南方七州的档案统统交给虓国公府之人,如此恶劣程度,比起私下里勾结虞国商人走私之事还要更加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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