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芝想让黄广强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时,黄广强总是不停的推脱,找各种借口逃避上工。
陈灵芝看着摇摇欲坠、破落不堪的家时,她不敢想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过成这个样子,她是不是一开始就选错了人、走错了路。
家里断了粮,两人不上工,队上不肯借粮食给他们。
陈灵芝没办法,几次三番让黄广强去上工赚工分换粮食。
他都以马上要高考了,他要在家里复习为理由,拒绝上工。
她要是逼得急了,黄广强就会发脾气,摔东西,甚至动手打她。
陈灵芝没办法,只得自己去上工。
她回家都会绕着走,生怕陈父陈母看到她这个落魄的样子。
忙了一天,回家还是冷锅冷灶,等收拾完一切,陈灵芝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晚上躺在炕上,看着躺在身边的两个小女娃,再看看自己一头乱糟糟,干枯打结的头发和走样的身材,陈灵芝第一次意识到后悔。
大队借给他们的粮食只够吃一个星期,她也想着自己也不去上工,跟黄广强硬扛到底。
陈灵芝第无数次被黄广强打了后,挺着一个大肚子又下了地。
说来真是可笑,一家人在这个劳动就可以致富的年代,差点被饿死。
同年秋天,陈灵芝在地里早产生了一个男娃。
男娃还没生下来就没有呼吸,陈灵芝被陈家人从地里送回来后,躺在床上,双眼空洞无神,看着房梁发呆。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这一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从出生就比同村子的女孩子受到优待,打小就没穿过打补丁的衣服,吃的食物不说有多精细,但凡家里有油水的,都有她一份。
别的孩子在打猪草的时候,她在上学,别的孩子缀学在上工的时候,她还在上学。
她成绩平平,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她爸还托人给校长塞了红包,让她再读一年初三。
这一年初三,说是在上学,其实陈父往学校送了一年的山货。
就是为了给她谋了一个前途,最后她如愿以偿的去县城上了高中。
她和那些乡下泥腿子不一样,她是村子里第一个去县城上高中的人。
她走在村子里觉得高人一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高人一等的孔雀,一点点败尽了她耀眼的羽毛,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黄广强看着炕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他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好生生的儿子没了,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陈灵芝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玩意,知道自己怀了他儿子,还不注意一点,竟然害得他儿子没了,怎么死在地里的那个人不是她呢。
黄广强可不会伺候她坐月子,陈母放心不下,隔三差五来看两眼,给她送点吃的。
半个月的时间,陈灵芝瘦的双眼凹陷,像一个行走的骷髅,小产后,她压根就没坐月子,不仅要照顾两个女儿,还要伺候黄广强吃喝。
陈灵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有了离婚的冲动。
她觉得黄广强从前对她说的话都是假的,回城遥遥无期,她想回陈家,那个有她父母的家,住回她的小屋子。
离婚的想法还没提出,黄广强就收到了家里的信件,通知他可以回城了。
陈灵芝那一瞬间像是吃了十全大补丸,整个人焕发了生机,一扫阴霾,收拾起为数不多的行李,打算跟着黄广强一起进城。
黄广强哪里肯带这黄脸婆回城,城里有的是好看水灵的黄花大闺女,谁稀罕陈灵芝这破烂玩意。
奈何陈父是个精明的,在两人办酒席前,就让两人去县城领了结婚证。
有了这个证,就把他和陈灵芝彻底绑死了。
黄广强就算再不想带陈灵芝回城,也不能明说。
毕竟陈会计在村里还是有些威望的,要是卡着他的介绍信,不让他回城,那他真是什么都没捞着。
两人收到通知的隔天,就拿着介绍信,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挤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陈母抹抹被眼泪打湿的眼角,努力朝着她的女儿摆手。
她打心底里替陈灵芝高兴,熬了这么久,终于苦尽甘来,能回城享福去了,不然她真担心灵芝会撑不过今年的寒冬。
陈灵芝坐在拥挤的车上,看着车外倒退的风景,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她觉得这些年受的白眼、吃的苦,没有白受,等她在城里站住了脚跟,很快就能还回去的。
两人到了火车站,买了最快出发的一趟火车,陈灵芝看着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毫不留恋的上了火车。
她不知道的是,上了这趟列车,她这辈子便再也没了归期。
到了凌云市,下了火车。
陈灵芝觉得大城市连空气都是香的,她以为第一次见公婆,他们肯定会来火车站接她和孩子,没想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希望落了空,陈灵芝心生不满,她还没来得及发作,黄广强不耐烦的把大女儿交给陈灵芝抱着。
出站的人不少,陈灵芝肩上挎着一个大包袱,右手抱着小女儿,左手牵着刚会走路的大女儿。
陈灵芝左被撞一下,右被碰一下,好不容易走到公交站台,才发现从火车站到黄家没有直达的公交车。
下了公交车,拎着大包小包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他们从高楼大厦,到破烂的楼房。
最后拐进了一个巷子,等到巷子越来越窄,生活环境越来越糟的时候,陈灵芝才觉得不对。
因为黄广强一直给她讲述,他家境有多好,住的环境有多好,房子有多大,父母有多和善。
她陈灵芝站在一室一厅的屋子里时,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这个狭小、肮脏,还散发着恶臭的屋子,就是黄广强口中那个家属院的大房子。
黄广强却像看不见地上的灰尘一般,人往不稳的椅子上一坐,拿着桌上抽了一半的卷烟丝点上,迫不及待的抽了一口。
他都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抽上这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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