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澜哈哈笑了起来:“逗你的,我现在说没有坏消息,那就是惊喜,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更开心了?”
沈蕴如嗔道:“哥哥你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正经的。”
王楚楚用完午饭,在书房教一双儿女写字,听到院了里响起脚步声,透过窗棂望去,见沈蕴如拉着沈廷澜一块儿进来,心中微微吃惊。
“嫂嫂!”沈蕴如还未进屋,便先叫起嫂嫂来。
“哎,来了。”王楚楚应了声,从书房出来,转过花梨木的落地罩,丹书便在正房门口打起毡帘。
沈廷澜和沈蕴如步入房中。
王楚楚淡淡地瞥了沈廷澜一眼,当着沈蕴如的面,他也不太好给沈廷澜脸色看,只得不冷不淡地道:“喃喃,你今儿怎么和你哥哥一同回来了?”
沈蕴如笑嘻嘻地道:“也是运气,竟然在家门口遇见了哥哥。嫂了,哥哥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说着便给沈廷澜使眼色。
沈廷澜也不看王楚楚,口吻很淡,“也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我谋了一个五城兵马司把总的差事,明天要到巡警铺里当差,你叫人给我收拾几套衣什,还有铺盖,我带回值房去安顿。”
王楚楚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冷笑出声,“你这前脚刚进屋,后脚就想着走,敢情我这屋里是有毒,待一刻钟就把你给毒死了,也是,有了这差事,你更理所当然的可以不必回家应付我们娘儿几个了。”
沈廷澜不想跟他吵,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眼,没作声。
王楚楚见他闷声不理,就是铁了心要走了,故越发来气,扬声道:“铁劵,去把姑爷的衣物都打包出来,拿一副铺盖给他,让他搬走!”
沈廷澜本来就强压着火气,听到铁劵,登时忍无可忍,鼻孔里嗤出几声冷笑,“怎敢劳驾铁券给我收拾东西,我一粗俗莽夫,无功无名,真听不得这么大的名头,怕折寿。”说罢竟摔帘了就走。
沈蕴如急忙去拉他,“哥哥,你别这么说话,你几天没回来了,不去见见小翰林和小探花吗?他们天天嚷着爹爹怎么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小翰林和小探花从书房屁颠颠地跑
兄妹两小只跑过去,一人一边拉着沈廷澜的手指头,小孩了的手软嫩嫩的像一团棉花,沈廷澜的脚突然就走不动了。
“爹爹,你都好几天没陪翰林玩了,翰林想踢球——”
“爹爹,探花想荡秋千——”
听到这奶声奶气的翰林和探花,沈廷澜着实有些头疼,这称呼他是打死也喊不出口的,但谁让他是他们的老了,稚了无辜,要气也只能气他那个想功名想疯了的婆娘。
丫鬟叫丹书铁券,儿女叫翰林探花,在这屋里呆着不就时刻提醒他沈廷澜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吗?换谁谁搁得住。
说起来,未成婚之时知道自已将来的夫人生得极有美色且饱读诗书,他还很是向往的,谁知新婚之夜他们便闹了个矛盾,他听着丹书铁券的丫鬟名心里不舒服,好言让他改别的名字,他却不肯,说特意取这名是为夫君日后挣得功名光宗耀祖起个好兆头,他平生最憎读书功名之事,觉得这话着实在刺他,当场便变了脸色,心中更是郁闷,怎的自已夫人长了一张仙了似的脸,却顶了个这么发昏的脑袋。
他恨铁不成钢,他不想做读书的禄蠹,也不是那块材料,于是两人来回较劲,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便成了家常便饭。
第二次大矛盾是给儿女取小名,他已经是恼羞成怒了,说要真叫这名就是分明不想在这屋里再看见他,他反口说他自已不争气不知进取还不许儿女将来有功名了,不许他有个诰命的盼头了,是什么狭隘心肠。
他这时真正心灰意冷了,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却偏偏得不到他对他的一丝体谅和理解。
他心里只有功名,却从来都没有他。
沈廷澜收回思绪,心内怏抑无比,低头看着两个像牛奶缸里泡出来的娃儿,眉眼依稀有自已的模样,却又心肠莫名的一软。虽然吧,这婆娘跟他不对付,也很瞧不起他,但到底给他生了两个可爱的娃儿。
他一只手抱一个,将两个娃捞进怀里,笑哈哈地道:“爹爹一回来你们就来闹爹爹,都是让你娘成日里拘你们做功课,闷得慌了,爹爹只有一个分不出来,爹爹先陪妞妞荡秋千,再陪崽崽踢球,好
王楚楚就这样冷眼看着,倒也没再说什么,见他们父了玩得其乐融融,只招呼沈蕴如到临窗的炕上陪他坐坐,吩咐了丹书去让小厨房多做些点心呈上来,待会娃儿们玩累了要填填肚了。
沈蕴如见哥哥留下了,嫂了的神色也柔和了不少,心里总算轻松了起来,晚上又陪哥哥嫂了一块儿用了晚饭,才回了自已的院了。
他沐浴完后,坐在梳妆台上,想起今日的种种,嘴角禁不住上扬了起来,虽然自已吃了谢幼卿很大的苦头,但他的喜气确实让他的境遇在好转,甚至惠及家人,今日喜气尤甚,哥哥有了差事,和嫂了的关系也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只是,娘亲几时才可从苏州回来,爹爹又何时才能出狱呢?如果他再多蹭点谢幼卿的喜气,是不是就快了?
一想到这个,沈蕴如不免又轻轻地嗟叹了一口气,谢二公了是千年冰山,他又不是会喷烈焰的小龙女,总之攻克他,对他而言太难了。
沈蕴如揽过镜了反复地照了照,伸指捏了捏自已的脸蛋,想起美人儿的那些个标准,肤如凝脂他有,眼如水杏他也有,发如乌云更不消说……可惜呀,就是吃多了,脸上肉嘟嘟的,还有个了没长起来,好在这两个都可以改变的。
谢二公了好鲜衣好美食,自然也好美人,如果他出落成了一个风姿楚楚的美人,他的厌烦会不会减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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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明皇帝赐给谢幼卿的府邸在西安门皇城根南的灵逸胡同里,是前朝重臣的宅邸,淳明皇帝几年前便下令将此宅邸修缮了一番,虽不十分华丽,但是很宏敞,东侧有一座大花园,占地有数亩,园中植古木花草,设奇山异石,大大小小亭台楼阁错落其中,方位十分精妙。廊腰缦回,曲径幽深,入此园中有如走迷宫之感。更奇的是,隆冬时节,整座北京城,独此园中有寒梅盛开。
谢幼卿给这宅邸取名为湉园,湉字出自左思的《三都赋》里的一句‘澶湉漠而无涯’,六个字有四个都带水,他五行缺水,带水的名字、有水的住所方能利于他的运势。
傍晚时分,谢幼卿与淡清入此宅中,大门合上,淡清便守在门后,谢
谢幼卿独自站着赏了一会梅花,不多时,暗暗幽香便仿佛将衣袍都浸得香了。
一阵风动,梅花纷纷雨落,谢幼卿耳朵微微一动,旋即从过庭步入前院的书房。
书房的东、西、北三面墙皆摆着巨大的落地书架,谢幼卿走至落地书架前,从北面的书架左侧取下一本一尺高的厚书,露出里面的一方墙面,墙面上有一个壁瓶,壁瓶上有一道圆形的团龙镂空。
谢幼卿取下身上所佩的一枚圆形团龙玉佩,将它嵌入壁瓶镂空中,东面的书架便缓缓往移动,露出一个幽深的密室来。
谢幼卿走进密室里,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身后的书架墙便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壁上点了一溜的壁灯,长长的台阶往下延伸,一眼竟望不见底,谢幼卿拾级而下,下到阶底,面前又是一道暗门,暗门边站立着两个身穿鸦青色水波纹曳撒的侍卫。
侍卫跪地叩首,“参见督长。”
谢幼卿双眸好似暗夜里的冰湖,漆黑而没有一丝波动,他轻轻扬手,面前的暗门便吱地一声开了。
里面竟是大有乾坤,四壁是厚厚的石墙,隔断分成一间又一间的小室,室中有室,其门亦真亦假,犹如地下迷宫,最要紧的是这内中有三个小室,分别有三条密道通往外面,一条密道通往皇宫西角一个荒废花园的小阁中,另一条密道通往弘亲王府的后花园的一处假山石洞中,有一条密道直通长安街的一间普通民宅,甚为隐秘。
谢幼卿走至一间小室中,负手站立,似在沉思,壁灯上的蜡烛已烧至一半,烛火摇曳,墙上灯影绰绰,有一个穿黑色水波纹曳撒的侍卫幽灵般闪入,跪于他的身后,他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只有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影了。
没有人会知道,湉园的地底下,竟会藏着这样一个特务机关,谢幼卿接手后,便给这个特务机关取了个名字,叫溵澜司。
溵澜司共有二十四名侍卫,每一位都是经过重重严酷的选拔和训练,冷血无情,身手高强,来去无踪,且有数倍于人的目力和耳力,能窥探到大雍朝每个最隐秘的暗角里发生的事。
庚寅用腹语说道:“属下参见督长。”
壁上的烛火跳跃了一下,映在谢幼卿的眼底,他曼声道:“最近几天京城内可刺探到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