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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谢涵率军至扶突城北门外,等候传召。
然而,从日中到夜幕降临,也没有等到齐公召见。
谢涵派人询问北门令,北门令亦是不解,却怕得罪太子,连道:“卑将这就派人探听一二。”
不一会儿,过来回禀,“听说是伐随有异动,朝中正忙,君上怕是无暇顾及。”
“伐随有异动,有何异动?”谢涵皱眉。
北门令抹抹汗,暗道这位太子殿下出去打了两个月的仗,越发有威势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个……卑将能力有限,位卑言轻,实在不知。”
“罢了,孤再等一日。”遂安抚众军一番后命安营扎帐。
然而,第二日,依旧没有传召。
谢涵使人再次递交文书,北门令……北门令忙不迭地派人把文书送进城去。
然而等到第三天,仍未有传召。
若非谢涵素有积威更兼军心所向、备受爱戴,如今军中怕是要乱了。
哪怕如此,也有不少士兵嘀咕。
所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见君封赏,是他们应得的荣耀与肯定,如今却被拒在城外、归家不得,这让众将士心里如何作想?
谢涵脑中闪过无数场景,有他扔下储君印鉴撤职徐芬的,有他擅自提拔豫侠的,有他一刀砍下江左徒脑袋的……
这时,王方前来告见,见谢涵面色沉沉,他心底立刻气短三分,但还是鼓起勇气道:“将军,城中恐怕有变,臣可入城查探。”
谢涵抬头,目光如炬。
在这种目光下,王方险些要哭出来,他心里苦啊――明明如此大胜,君上却不肯召见,所有人都以为是他说坏话了。
一个个看他的目光如狼似虎。一天二十又四时,风霜刀剑严相逼。
可――苍天可鉴,他每一份奏报都是给太子殿下先过目再递交的。
“孤和你一起去。”
王方还在心里痛哭流涕,忽然听到一声惊雷,他……他呆了一下。
谢涵已经站起身,待行至帐帘时,回头看他一眼,“不走?”
“走,臣立刻走。”王方忙不迭跟上。
大军入城,要君上传召,方可入城;只两个人,一个是国之太子,一个是君上心腹,自然没人阻拦。谢涵令豫侠和其余诸将守着后,就与王方一同策马入城了。
扶突还是那个扶突,宽阔街道、酒旗旌风、来往行人,热闹而安详,一点儿也没被两线战火侵染到。只有偶然酒楼小馆里的士人高谈阔论,说起伐随一役、平燕之战,才让人意识到这天下并不平静。
只是……众人谈论一番后,都表示奇怪:缘何平燕军迟迟不进城?
谢涵心下一哂:岂是他不想进?
一个时辰后,二人来到齐宫南门前,守门人是谢涵有过数面之缘的穰非、翦雎,其中翦雎还被谢涵从内侍监怀陀手下救过一条命。
因此二人看到谢涵,讶异过后,都是欣喜,穰非左右看看,上前一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涵抬了抬手,“有事稍后再说。孤要立刻进宫面见君父。”
穰非见他神色匆匆、雷厉风行,犹豫了下,道:“殿下离开时,请务必听卑将一言。”
谢涵颔首,匆匆进宫。
二人进宫后,稍一询问,就知道了齐公和国相狐源在书房商讨国事,便直奔书房而去。行了一刻钟,有接引宫人过来,“殿下,王大人,君上命奴婢前来带路。”
及至到了书房门前,谢涵原本匆匆步履恍然顿住了,颇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意味。
一路上有愤怒有不甘,但到了这一步,到了这与对方仅隔一扇门的一步时,这些情绪如落潮般皆尽褪去,只剩下一句溢不出口的问句:为什么啊?
他明明打胜仗了,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呢?
“殿下?”王方疑惑看向谢涵。
谢涵抿了抿唇,解下佩剑搁上侍剑台,“通报罢。”
门口把守卫士立刻唱喏道:“太子殿下、平燕监军告进。”
“宣――”
雕花大门被从内打开,二人褪鞋入内,里面齐公坐上首,神色不辨喜怒,狐源居一侧,对谢涵摇了摇头。
摇头――
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叫他不要做;还是知道他君父心意不可改,表示无能为力?
谢涵不得而知,只得一步一步,最后拜下,“儿臣拜见君父。”
“臣平燕监军王方拜见君上。”
“太子还知道有寡人这个君父?”齐公文雅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略显浮夸的惊异。
谢涵心知对方是不满至极,然而――他做错了什么?
“君父说笑,君父永远是儿臣的君父,儿臣一直再知道不过了。君父若是对儿臣有什么不满,直言便是,徒拦人……”
“太子殿下。”冷不丁一个声音打断了谢涵的愤懑之言,狐源陡然出声后,又放缓语调,平静了一室紧张,“臣知道太子殿下绝非无的放矢的人,只是臣没有一同行军,不知各中因果缘由,不知殿下能不能为臣解惑:为何撤职左将军?为何不押江左徒回朝廷而私自杀了他?”
齐公皱眉看向狐源,狐源平静回望,双眸如海,浩瀚博大,最终齐公拜下阵来,不咸不淡道:“太子一桩一桩说说看。”
谢涵缓了缓尖锐的语气,“撤职左将军徐芬,是因为他……”
“至于江左徒…实在是他带来砂米后还恬不知耻……犯了众怒……儿臣为安抚军情不得不……”
谢涵一一道来各中原委,他觉得自己没有半点错误,然而……只是他觉得。
在齐公看来却――都是借口。
是他想独揽军权所以逼走徐芬,不然为什么不先派人回朝廷说明,让他再任命左将军?退一万步,来不及,那为什么不用有经验的游弋喾,不用各老将,而用一个豫侠呢?难道一个从来没有打过仗的人会处理得比所有人都好?齐公不相信。
至于江左徒,如果觉得对方犯了众怒,大可押解回来由朝廷定罪,为什么要私自动手?
“那敢问君父要以什么罪名论罪江左徒?”谢涵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儿臣派人送回来直言粮草武器有问题的奏章都被君父拦下,而没有公诸朝堂,君父忘了吗?”
“你这是在怪罪寡人?”齐公怒极反笑,“你忘了婧儿一个女儿家是怎么千里迢迢给你送粮了吗?”
“儿臣不敢。”谢涵生硬道。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咱们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不敢?逼走徐芬、杀江左徒,留下游弋喾、徐芬、温亭守城,三个里两个和你不合,一个家族和你不合,你还真会排除异己啊。”齐公霍然起身,积蓄已久的怒气在这一刻喷薄,“动储君印鉴,拉自己心腹上位,把持平燕军,拒寡人……”
谢涵越听脸色越淡,心也越来越冷。
“君上。”狐源忽然出声。
齐公汹汹气势噎了一下,侧头不悦看向对方。
“夜快深了。”狐源道。
齐公:“……”
“之前我等讨论派什么人接手随国城池的事,今晚须拟好名单,须将军快回来了,事不宜迟。”狐源耐心道,说完,看向谢涵,“太子一路风尘仆仆,不如歇息一晚,冷静冷静,明日再来商谈。”
他在“冷静冷静”四个字上加了重音,谢涵想说什么,到底忍下,“是。”
狐源重新看向齐公,在这除了平和还是平和的目光下,齐公一如既往地低头了,看也不看谢涵一眼,“退下罢。”
“儿臣告退。”
王方、王方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一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此时连忙跟上,“微臣告退。”
等二人都退出书房后,齐公方不悦道:“爱卿何故打断寡人?”
“太子年少气盛也便罢了,君上莫非吃了画本里的还童丹,缘何父子二人说不上一句好话?”狐源还是那么平静的声音,平静地讲了个冷笑话。
齐公……齐公噎了一下,最后一甩袖,“你就包庇他罢,明日寡人还是一样的话。”
屋外,藏蓝天幕,群星闪耀,王方踌躇了,告辞道:“臣要回家看看,不知殿下?”
“孤现在不适合出城回军中,否则只会加剧君父的不满。”说完,似乎发觉自己不应该和对方说这些,谢涵摆摆手,“去罢,回家去罢。”
王方有家可以回,他有家人等着他。
而谢涵,君父是不欢迎的,母亲……现在已经入夜,他做为成年男子,当然不方便踏入后宫。谢涵摇摇头,往东宫去了。
岂知此时东宫灯火通明,寿春、文央站在门口,一见到他,立刻冲上来,“殿下回来了。”
文央抖开披风给他披上,“起风了,殿下小心着凉。”
寿春解下谢涵佩剑,抱剑亦步亦趋跟着。
进去后,宫人没一个去睡觉,一一待在自己的位置,激动地对他行礼道:“殿下万福。”
谢涵讶然,“你们怎么知道孤回来了?”
东宫里能用的人都被他带走了,现在只剩下宫婢内侍,没有这么灵通的消息罢?
“是玖大人和奴婢们说的。”寿春道。
“玖大人傍晚时分来的,现在还在内轩候着您。”文央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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