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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了个刺客,但不是军中士兵,只是半道救下来的孤女,倒没引起轩然大波……才怪。
美织娘子虽然只是个普通女子,奈何实在生得太美,军士兵都或无意或不小心或有意暗搓搓地来围观美人过了,并成功红了一片小年轻的脸。
现在突然爆出她是个来施美人计的刺客,真是碎了一地男儿心。
谢涵差人细细说明、尽心安抚后,方回房,只见房内亮着一豆昏黄的油灯,谢婧已等在那儿了。
听到脚步声,立刻小跑上来,“三哥。”
谢涵才要开口,她立刻伸手拦道:“三哥可别说没受伤,我闻到血腥味了。”
说完,就扒开谢涵肩膀衣服,果不其然,那处伤口已然崩裂。
“早知道是个刺客,我真该一刀结果了她!”说完,谢婧又恨恨道:“三哥,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带她去洗澡?多危险啊,色字头上一把刀,三哥这都没听过吗……”
谢涵摸了摸鼻子,“三妹,别把你三哥说的这么猥琐,好像色中饿鬼一样好不好?”
天地可鉴,他真的只是带对方去洗澡,什么都没打算做,最多有一点儿怜惜愧疚,所以亲自抱人去了。
谢婧上好药包扎好,哼一声坐下来,又担忧道:“听说宓蝉没有失手的单子。今天失败了,明天还会杀回来的。”
“杀回来便杀回来。”谢涵无畏道:“之前是她使美人计。现在揭穿,以后就不好使了。光明正大的来……这世上想要孤命的人多的是,哪里缺她一个?”
说完见谢婧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疑道:“怎么?”
“美人计?三哥你还不承认是看上那个女人的皮相了!”谢婧怒气冲冲道。
谢涵:“……”
第二天,游弋喾醒了。
谢涵去看他时,他正望着房顶,双眼无神。
“看什么呢?”谢涵迈步进去。
游弋喾回头,墨黑的瞳仁一点点聚焦,想撑掌坐起来,却牵扯到伤口,胸口鲜血大片渗出,额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却恍若未觉。
谢涵皱眉,上去按下人,“动什么?给孤躺下。”
游弋喾平静道:“殿下,卑将有罪。”
谢涵奇怪,“怎么,莫非还想通过苦肉计叫孤赦免?”
游弋喾一滞,终于默默躺了下去。
“既然知道自己有罪,就快点养好身体来当牛做马罢。”谢涵冷哼一声,“现在你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秦文卿又究竟是什么人?”
听到这三个字,游弋喾没有表情的脸起了波澜,那种濒死无力的感觉再次袭来,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仿佛近在眼前,他脸上罩了一层寒霜,陈述了一番昨日秦文卿袭击他的经过。
谢涵面色古怪,“你的意思是,你一个战将,既没躲过一个书生的刀,也挣不开他的禁锢,最后在千军面前被他袭击还无一人知晓。可真有你的,游将军。”
游弋喾据实以告,“昨天他的武功不比我弱。”
“难为你还替他挡箭挡刀的了。”谢涵凉凉刺他一句。
过往记忆涌上心头,被欺骗愚弄的屈辱牢牢占据游弋喾心头,他一手抠着床角,险些抠下块木头来。
谢涵见他目色发红,实在可怜,总算出了口气,大发慈悲决定不再刺激人了,“罢了,你也不用说他究竟是什么人了。不出意外,他才是那个调动隐杀营的真正细作。孤之前还奇怪,须得一当没有这份城府心计。”
说完,又道:“你好好休息罢,孤还要去接手温留。惩处之事,孤会据实以报。”
便转身要走,游弋喾却一手拉住他衣角,“将军!”
“怎么?”谢涵皱眉。
“卑将想继续留守北境。”
谢涵一愣,镇守北境可是谁都不喜欢的活计。游弋喾好不容易熬过三年,即使有惩罚,会被降职,可只要回拾夏麾下,拾夏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他重新爬上来,还会爬得比之前更高。
“我总该知道究竟是什么人骗我至此。”游弋喾低头道,谢涵看不清他面部神情,却能听出那平静下掩藏的深深恨意与不甘。
“你不应该这样感情用事。”谢涵客观道。
游弋喾翻身跪下,“卑将会去信与家主说明。求将军恩准。”
谢涵见他胸口又有鲜血冒出,终是道了一句:“罢了,孤准了,你好自为之。”
左右,他也忧愁他走后镇守北境的人选。毕竟这是个既苦且没功勋挣的职位――此次战毕,想必燕军短时间内都不会进攻过来。
出于人道主义奉劝后,对方执意,他自然不强求。
“多谢将军。”游弋喾深深叩头道。
燕军已经退回燕国境内,谢涵也没有继续打过去的兴趣――兵力不够,现在也不是时机。
一面把战报往扶突送回去,一面谢涵处理着后续事宜。
被作为战场的偏历城内,必须要好好清理一番。
原偏历百姓,果不其然,被赶往温留,温留的城墙,都是驱两城人民修的。
谢涵索性把偏历百姓接回来,让他们一起打扫清理满地狼藉。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何况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呢?
他们一个个热泪盈眶,哪怕要打扫也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簇拥着士兵一阵阵感谢。
谢涵又派一千士兵驻守温留,随后――
他去了大迎城。
大迎城和偏历城差不多,巍峨长城、高墙铜门,如今那扇大门外,却直直跪着道人影。
那人二十余岁,相貌俊秀,正是徐芬。
谢涵率军过来,“你这是想做什么?”
七月底的太阳,已不灼人,晒得久了,也依然有汗珠滚滚而下,徐芬抬起头,脸已晒得通红,却没有那种乖戾自负的神情,而是颓然混杂着希冀,“卑将不敢求将军宽宥。只求将军给卑将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战事已经结束了。”谢涵拒绝道。
“卑将想镇守大迎城,求将军同意。”
谢涵一愣,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向他来求驻守北境的职务。
旋即,他想到:对方怕是担心回去担当责罚。毕竟他擅自率人离开,致使几乎军覆没。
但他知道,对方回去一定不会有大责――那张旨意上,可是把过错都推在“太子年幼,武断急躁,逼走徐卿,终酿大错”上了。
他君父不能选错人,他必须用错储君印鉴,所以徐卿一定是好的,是没错的。
说不定,还会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凭夺取大迎城的功绩升职,好给他增加一个敌对势力。
但这些,对方现在是不会想到的。
谢涵望着他的目光微深,“你想好了?”
徐芬苦笑一声,“卑将使三千人军覆没,拉大迎城十二以上六十以下所有男丁守城,致使大迎城中皆寡妇。卑将必须要赎罪。”
谢涵竟不料对方守城惨烈至此,疑道:“赎罪?”
“守城一战后,满目尸体,卑将发下宏愿:大迎城一日男女比例不回归,卑将一日不离开。”徐芬抬头,一字一顿,决然道。
谢涵一怔,好一会儿,道:“你可知,这要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等你白发苍苍都等不到这一天?”
“那吾就老死于大迎。”徐芬淡然一笑。
“你这又是何必?”谢涵长叹一声,已然升不起对对方带军偷跑出来的气来,终忍不住再问一句,“那你的仇呢?不报了?”
徐芬睁大眼睛,吃惊看谢涵。
“你别这么看孤,是虞将军叫孤重用你时讲的,他觉得你是个将才,已经暗中观察你很久了。”谢涵受不住他的目光,摸了摸鼻子,毫无压力地卖了虞旬父。
徐芬似没有料到,依然惊讶,惊讶后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我的确有我的血海深仇要报,可这城中百姓血流成河的仇又该找谁报?卑将日后,一定日日祈祷他不要死得太早,能等到我回去找他。”
谢涵哑然失笑,点头道:“好,孤允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孤会把战报送回去,如果朝廷要带你回去问罪,或者另有调度,孤也改变不了。”
当然,这也就说说――北境有人主动来守,朝廷和六大氏族可是巴不得呢。平燕左将军,变大迎城诚守,这怎么也算一种惩罚了。
徐芬虽然“不谙世事”了些,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点了点头,拜下,“谢将军。”
谢涵觉得,这是对方对他最恭敬的一次行礼。
“好了,走罢。孤总要看看大迎城的。”
徐芬翻身上马,带谢涵信马入城,他分明也就到这城内不超过一个月,却仿佛很熟悉似的,一一向谢涵介绍。
来往商贩行人似乎都认得徐芬,络绎不绝有人拎着鸡蛋、蔬菜还有老母鸡过来给他,等知道谢涵是平燕右将军和国之储君将后,纷纷跑过来求他不要怪罪徐芬:
“徐将军真的是个好人,俺大哥被燕贼打断胳膊,找不到大夫,还是他帮忙接的。”
“对呀对呀,还有我男人。”
“还教小虎念书……”
“帮咱们种地……”
只是来送东西的还有路上形形/色/色的,几乎是女人。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徐芬撇过头去,眼眶微红,捏了捏鼻子,才大声道:“放心罢,乡亲们,太子殿下是好人,他不会怪罪我的。还让我继续守着咱们大迎城。”
闻言,淳朴的乡人一个个开心地笑了起来。
谢涵忽然理解了对方为什么执意要镇守大迎城了。
“他们很爱戴你啊。”
徐芬不是一个会逢场作戏的人,这样的人备受爱戴,那就一定是做了很多了。
“可我根本不配。”徐芬苦涩一笑,“如果我当初听殿下的话,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孩子从小没了爹,没有那么多妻子年纪轻轻守了寡,没有那么多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世间从无后悔药。”谢涵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尽快让大迎城恢复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