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十六章】
裴徊光慢悠悠的将信纸折成了一只千纸鹤, 他一边折着一边问:“咱家倒是有些好奇,如果形势所迫齐煜和齐熔只能活一个,娘娘可会因为保齐煜去杀齐熔?”
沈茴说:“总有第三种选择。”
裴徊光笑她总希望事情圆满,道:“不, 没有第三种选择, 必须二选一。”
裴徊光去猜小皇后的答案。是想着倾尽全力保护齐煜的同时坚持底线必不伤及无辜,还是会为了齐煜破了她的良知去杀齐熔?
可沈茴哪一种答案都没给, 她反而是理直气壮地反问:“是谁规定了只这两种选择?他又凭什么将其他的路堵死?”
她的神情太过认真与无畏, 裴徊光就没舍得将那句“天真”的评价说出来。他将折好的千纸鹤塞给沈茴, 缓缓道:“可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没有娘娘这般坚守的骨气。”
沈茴低着头,望着手里的千纸鹤。
裴徊光瞧着她这个样子, 不由再多说两句:“娘娘自小被宠爱长大,家风亦清正。既没见过后宅的腌臜, 也没遇过争宠夺利, 自然不大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沈茴蹙蹙眉,小声说:“掌印这话不对,本宫也争过宠的……”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她一眼, 恰巧撞见沈茴飞快偷看他的那一眼。目光一撞,沈茴迅速移开了眼睛。
她怎么没争宠过呢?争过的。当她误以为裴徊光把她赶出沧青阁是见了兰妃, 着实认真地“争”了一下。
裴徊光飞快回忆了一遍, 瞬间明白了沈茴的意思,不由就露了笑,再道一句:“也算吧。不过咱家说的话, 娘娘是听明白了没有?”
沈茴说:“小时候读过一本书, 将一富商重病,正妻无出,几个小妾为了争家产斗来斗去, 这个给那个下毒,那个给这个泼脏水。”
裴徊光便知她听懂了,顺势转移了话题:“啧,娘娘还真是涉读颇深。”
“那书讲的可怕,看到一半就撇开了,没读完。”
这是实话。
沈茴读那书时,不过八岁左右。那个时候的她连床榻都很少下,身边都是家人的关怀。因她身边家人全然不是那个样子,当时便觉得那书是瞎写。什么书落到她手里,她都会兴致浓浓地读完,偏那本被她扔开。
裴徊光远远看见了锦王望过来,本是该锦王来望云亭说话,可沈茴在这里,他就不大想锦王过来,自己先提步,往下面走。
“谢掌印教本宫。”
裴徊光有些好笑。这也算教?这也需要教?他只能感慨小皇后还真是被宠大的。
他没接话,也没回头,继续往下走。
沈茴目送裴徊光走远,才转头询问沉月宫中还有哪些妃嫔有孕。她被裴徊光引着去分析这后宫中女人们的争斗。分明已大致明白了,可沈茴心里还是觉得为了利残害小孩子的性命,实在是太残忍了。
宫中的确有几位妃嫔有孕,且有两位月份已经很大了,一个月内就会临盆。帝王荒唐,不顾礼法打算初一封齐熔为太子。不能阻止帝王,所以有人就要除掉齐熔。
宫中这样的地方,有些地位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布下眼线。苏美人可以带信给沈茴,那旁的妃嫔自然也可以已经悄悄知道皇帝打算立储。
沈茴将手里的千纸鹤展开,问:“苏美人可有孕?”
沉月摇摇头:“暂时还未听禀。”
沈茴又将手中的信纸沿着折痕重新折回去。她吩咐:“叫平盛往太医院一趟,拿到苏美人最近的诊录。”
沉月一怔,顿时明白沈茴这是怀疑苏美人借刀杀人,想要借沈茴的手除掉齐熔。可沈茴根本没想过要除掉齐熔,这深宫中已有人先一步动手了。
千纸鹤折好了。
沈茴转过头去,裴徊光与锦王走在一起,已经逐渐走远了。裴徊光没回头,反倒是落后半步的锦王回头看了一眼。
锦王回头望过来时,沈茴刚刚转过身,扶着沉月的手登上了凤辇。
锦王收回视线。他让锦王妃下的药,是恰好了日子的。虽说年底,他近日来频繁进宫,可在后宫走动毕竟不便。所以他算好了新岁那几日,那几日又是家宴又是国宴,还要祭拜登庙一系列琐事。越是乱的时候,越好下手。
一想到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六,没几日要他等了,他心情自是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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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见到文鹤时,文鹤刚哄睡了女儿。她的女儿灵灵比齐煜只小两个月。小团子乖乖睡在床上,睡梦里都在笑着。
若不是有了女儿,文鹤当年必然会和沈菩的其他几个婢女一同跟去相伴。
在这深宫里遇到故人,是幸运。沈茴如往常一样和文鹤闲聊着。大多都是文鹤在说宫里的事儿,沈茴默默听着。
沈茴又问了文鹤当初陛下可曾怀疑过齐煜不是自己的孩子。
文鹤明显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是曾有过几次言语中有这个意思。”
至于皇帝因为起疑而虐待沈菩的事情,文鹤便没有细说了。
回昭月宫的路上,沈茴一直眉头紧皱。若宫中皇子都活不下来是因为那些腌臜的争斗,那么齐煜为什么可以平安长到四岁?难道只是因为皇帝不喜?
回到昭月宫,沈茴听见灿珠和拾星追逐笑闹着。大概是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她们两个走得很近。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问灿珠:“怎许久没见到王来?”
灿珠一怔,收了笑,说:“奴婢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拾星歪头去看她,无声摆口型:“吵架啦?”
灿珠瞪她一眼,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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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来正带着人,快马加鞭在山岭间追逃走的陈依依。再往前,过了这片山,遇到人就不好办了。
陈依依像只惊慌的鸟儿,骑在马背,一边哭着一边逃命。她再也不想被抓回东厂了!听着身后追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陈依依心里越来越绝望。她忽然看见前方有两道身影,在她犹豫要不要求救时,终于看见那人是沈霆!
“沈将军救我!”
沈霆今日带着沈鸣玉出城骑马。那匹马凶悍,免得伤人,所以带女儿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猛地听见有人喊自己,沈霆抬眼望去。只见东厂的人在追一个女人。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那个女人,莫名觉得眼熟。
待得陈依依离得近了,沈霆忽然想起她是谁。
那边王来见到陈依依骑着马就要跑到山下,又见远处似有人接应,急忙拉起长弓,瞄准陈依依的腿。
沈霆抓起给女儿买的珠串,猛地掷去,轻易将王来射来的箭打歪。又顺手抓了三支箭搭在弓上,射出。
陈依依劫后逃生般惊呼了一声,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躲到沈霆身后。
王来这才看清远处的人是沈霆。然而这个时候,三支利箭射过来,他身边的两个人应声倒地。而他只来得及略侧过身。长箭穿胸而过,倒也堪堪避开了心口要害。
王来压住胸口,带着人迅速退离。
沈霆没有追。他转过头,望着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的陈依依,皱着眉:“陈姑娘为何在这里?”
陈依依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心肺颤动:“爷爷、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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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王来回到沧青阁。
他用手掌压了压胸口,强撑着让迈出去的脚步稳一些。
有人送了裴徊光一只鹦鹉。裴徊光正在三楼窗前,举着笼子,细瞧笼子里欢叫的鹦鹉。
王来跪地端正,忍着疼痛,努力让声音正常:“干爹,人逃了。后被沈霆救走。”
裴徊光没回头,只是慢悠悠地说:“这是第二次办砸事情了罢。”
王来俯首,以额触地。
“起来罢。”裴徊光捏了点鸟食,扔进鸟中金镶玉的食槽里。他将鸟笼悬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王来立刻快步走过去,递上干净的雪帕子。
裴徊光接过来擦手,却皱了眉。
王来察言观色,知裴徊光厌恶血腥味儿,定然是他身上的血熏到了掌印,他赶忙递了帕子之后,向后退了几步。
裴徊光擦了手,瞥了王来一眼。这人用着的确顺手,可人各有志。
他重新开口:“要么安分地给咱家当儿子,要么去找伏鸦领罚。”
王来知道多少内宦羡慕他跟在裴徊光身边伺候着,又明白去找伏鸦领罚意味什么。可他还是重新跪下来,郑重磕头:“王来领罚。”
裴徊光“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重新去逗刚寻来的鹦鹉。
王来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沈茴。他行了礼,候在一旁,等沈茴往上走了,他才继续下楼,到了一楼,遇见陪沈茴过来的灿珠。
灿珠见了他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忽想到什么,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理他。
“灿珠。”
灿珠心想真是见了鬼了,他居然先开口。她这才勉为其难地重新望过来,问:“叫姐姐做什么?”
王来抿唇看她一会儿,忽然就将人拉到怀里用力抱住。他使出的力气那样大,箍得灿珠都疼了。
“你怎么了?”
王来没说话,他闭着眼咽下一声哽咽,然后他松开灿珠,大步往外走。
灿珠站在檐下,愣愣望着王来走远。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灿珠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前身的衣裳,摸了一手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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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来的越来越早了。”裴徊光站在三楼楼梯口。
“先前巫兹文学了一半,想过来将没读完的书读完。”
裴徊光讥她一句:“娘娘不去考功名真是可惜了。”
沈茴去书阁取了书,见裴徊光上了七楼。她捧着书跟上去。裴徊光坐在窗下长榻,她便挨着他坐下。她翻了两页书,就眼巴巴望着裴徊光。
裴徊光“啧”了一声,到底还是接过来,给她读巫兹文字。
沈茴一边望着书上的巫兹文字,一边听裴徊光给她念,努力记忆。向来好学的她,却莫名其妙地走神了。
“翻页了。”
“噢!”沈茴赶忙翻页。
裴徊光将这一页又念完,见沈茴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伸手翻了一页。
沈茴的目光落在裴徊光翻书的手指上,她忽然说:“掌印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裴徊光瞥一眼半开的窗户:“是外面的玉檀。”
沈茴摇摇头,转身去抱裴徊光,将脸埋进他颈窝,努力去嗅。
裴徊光皱眉,捏着她后衣领,将人扒拉开。“娘娘又想要什么东西?”
沈茴歪着头,弯着眼睛笑,云鬓间的步摇一晃一晃的。她软声糯语:“想要见掌印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茴:今日扒拉之仇,哀家记本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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