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而过。
夏时无趣,因着皇后生辰,便由皇后点了梨园戏班子入宫。
戏台间,戏子敷脂粉,眉眼吊,点朱唇,头着绒球点翠,香鬓贴片。更是锦绣云肩,绣花褶子,吊鱼菜霓裳,背插靠旗,低吟浅唱。众妃嫔喝彩不绝。
身侧雪仪至主位旁低了声音:“娘娘,公子说是不入宫了。”
台下,沈文瑶正喝茶,闻言放下茶盏皱眉:“兄长近日是很忙?今日是本宫生辰,便是有一段时间未见他了。”
自上次沈子濯从宫中离去之后,这般久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倒是有小道消息说兄长府上藏匿了一位美人,也不知是否谣传。
才说着话,一旁安嫔拨着鬓角的珠花。
安嫔今年也不过十八年华,着一件翡翠烟罗绮云裙,更是衬得人如春日桃红柳绿,清新干净,颇为惹眼动人。
“皇后娘娘,沈大人今日不入宫为您贺生辰么?”安嫔笑意愈浓。
安嫔自然是安永丰唯一的女儿。
安妙栗在府上时便得家中千娇万宠,也是安永丰放在心尖儿上宠的掌上明珠,原一个小小嫔位这般对中宫说话,本就该重惩,可她背后是廷尉府。
若说旁人不知道廷尉府的厉害,她是知道的。廷尉府跟暗刑司都是汴京不可招惹的存在,这两大势力一里一外,由圣上直属管辖,权利之大堪权倾朝野。
她没办法翻脸也只能忍着。
沈文瑶笑得端庄温和:“安嫔妹妹说笑了,沈大人公务繁忙,眼下又得圣上看中,本宫生辰这点小事来不了便就来不了,万莫耽误正事。”
台上戏曲还在唱着,咿呀不绝。
“可不是,如今沈大人调令骁骑参领,皇后娘娘自也是高兴的。”越文君赶巧这时候也不阴不阳说了一句。
沈文瑶瞧着越文君,只是淡淡一笑,道:“贵嫔肚子里的龙嗣也有三月有余,可要仔细着才是。”
“嫔妾谢皇后娘娘关怀。”越文君冷笑行礼。
提起这话头,一园子的莺莺燕燕也笑赞赏了起来。
温婕妤也忍不住道:“谁说沈大人不是得了圣上看中呢,大人年轻有为,又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也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名门闺秀能配得上。”
静妃轻笑一声,扶了扶鬓边嵌珍珠金丝祥云钗的细碎流苏,这才悠悠开口:“沈大人是真忙呢,今日皇后娘娘生辰都不见得露面。”
柔妃也紧接出言:“说来嫔妾也近日听到了一些消息,尚不知是真是假。”
这下瞧着皇后没说话,越贵嫔也继续道:“沈大人年少有为,自也是汴京女子心中倾慕之人,只不过嫔妾最近听到的却是有碍名声,说是跟永乐坊搅在一起了?”
静妃由身侧婢子剥了蜜桔浅尝,这才笑道:“大抵是空穴来风罢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皇后听了这半晌心如刀绞,手中茶盏略微有些重放在了桌案,众人连忙噤声。
沈文瑶这才淡淡一笑,静声道:“今日是本宫生辰,原是一件喜事,既然来了,梨园这出戏好好听着便是。”
众妃嫔到底称是,心中惊了不再多说。
沈文瑶缓和了口气:“不管如何说,前朝之事与咱们宫里无关,咱们要做的就是伺候好圣上,旁的没什么好说的。”
她话方才落下,安嫔倒也不惧她,反而朗声道:“皇后娘娘这般不许众人谈论,可见沈大人一事并非是空穴来风了,自古这英雄难过美人关,怕是栽在那女子手上了。”
沈文瑶上扬的嘴角彻底僵住了。
她目光落在安妙栗身上,只淡淡道:“安嫔妹妹,今日是本宫生辰。”
安嫔懒懒抬了抬眼笑:“嫔妾自是知晓,不过闲聊打趣几句,皇后娘娘不会生气了吧?”
众妃嫔面面相觑。
*
眼下沈文瑶过了生辰,紧跟而来就是五月五的端午了。
宫中每到节庆,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中,以小角造弓子,纤妙可爱,架箭射盘中粉团。中着得食。
这几日沈文瑶提起沈子濯就气恼,去往沈府的消息俱是已读不回。身旁婢子阿秋替她在冰鉴中放上冰凉瓜果,扶着她的手安慰:“娘娘莫要气恼,公子许是太忙。”
沈文瑶脸色难看。
沈子濯如今简直荒唐。
永乐坊是什么样的污秽之地,那妓子本是大皇子用来侮辱那不得用的质子,兄长去搅和什么。
而且现下刚升职骁骑参领,他是生怕别人不会在前朝参他几本!
沈文瑶只觉得沈家出了这么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简直心累,若非她是皇后尚且能遮掩几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正要转身回内殿,忽而身后一身唤:“微臣见过皇后娘娘。”沈文瑶转过头去,却见沈子濯面上嬉笑大步上前:“文瑶,之前你生辰兄长未曾到场,是兄长的不是,兄长也给你准备了礼物,莫要生兄长的气了。”
沈文瑶冷笑:“兄长近日倒是忙得很,眼下汴京内外都传遍了。”
沈子濯今日穿得人模狗样,且着一身团花祥云锦衣,几步便跟在她身后:“你知道此事?”
“如何不知?”沈文瑶冷冷嗤笑。
这骁骑参领能不能坐稳都是一件事,他倒好大摇大摆跟永乐坊妓子纠缠在一起,这些时日安嫔多少次对着她冷嘲热讽,便快忍无可忍了。
“那文瑶以为秀禾......”沈子濯还是提起。
沈文瑶直接打断他的话:“沈子濯!”
后者吓得一个激灵。
沈文瑶冷然一笑:“你别忘了你姓沈,不是那碌碌无为的平头百姓,有些事情别人做得你做不得!这骁骑参领的位置若非父亲在其中周旋出力,你怎么可能得到,旁人尚且知出了一时风头夹着尾巴做人,肚里没有半分货的东西,你是要沈氏一族都为了你遭人唾骂吗?!”
崇明宫的动静不算小,是以底下人都去外面守着不让人靠近。
“沈文瑶你别太过分!”被人指着鼻子骂,沈子濯脸色不好也来了气:“你如今当了皇后是了不起了,可我到底是你的兄长!”
沈文瑶死死盯着他,眼眸猩红。
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年姜家一事他糟蹋了姜家三小姐,若非是圣上有意处决姜家,十年前他就死了:“沈子濯,你当真以为人命很值钱?”
沈子濯没反应过来:“什么?”
沈文瑶闭了闭眼:“这些年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沈子濯你呢!你怜惜永乐坊妓子,怜惜狐朋狗友,甚至如今还欲将沈府满门置于不顾!可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想娶的是何等风尘下贱之人!”
“放眼汴京,唯独你从不瞻前顾后,那本宫呢?本宫坐在这个皇后的位置上,无论愿不愿意都只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为了沈家满门荣耀,谁不想自由的活着!”
“本宫十年前就告诫过你,若是你撑不起沈府的门楣就趁早滚蛋,可你当初拍胸膛信誓旦旦,如今本宫却见你风流浪荡,不顾一切也要娶一个妓子。”
“那爹呢?一生清正廉明的沈丞相呢?你的狂妄,你的风流里,有没有给沈府留下一条活路?”
沈子濯喉咙微动,却只有嗤笑一句:“微臣会娶秀禾为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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